簡愛(27)

Jane Eyre
夏綠蒂.白朗特(Charlotte Bronte)
font print 人氣: 5
【字號】    
   標籤: tags:

第十三章

  遵照醫囑,羅切斯特先生那晚上床很早,第二天早晨也沒有馬上起身。他就是下樓來也是處理事務的,他的代理人和一些佃戶到了,等著要跟他說話。

  阿黛勒和我現在得騰出書房,用作每日來訪者的接待室。樓上的一個房間生起了火,我把書搬到那裡,把它闢為未來的讀書室。早上我覺察到桑菲爾德變了樣,不再像教堂那麼沉寂,每隔一兩個小時便迴響起敲門聲或拉鈴聲,常有腳步聲越過大廳,不同聲調的陌生話音也在樓下響起,一條潺潺溪流從外面世界流進了府裡,因為府上有了個主人。就我來說,倒更喜歡這樣。

  那天阿黛勒不大好教。她靜不下心來,不往往門邊跑,從欄杆上往下張望,看看能不能瞧一眼羅切斯特先生。隨後編造出一些借口來,要到樓下去,我一下就猜到是為了到書房去走走,我知道那兒並不需要她。隨後,見我有點兒生氣了,並讓她好好兒坐著,她就不斷嘮叨起她的「Ami,Monsieur Edouard Fairfax deRochester」,她就這麼稱呼他(而我以前從末聽到過他的教名),還想像著他給她帶來了什麼禮物。因為他似乎在前天晚上提起過,他的行李從米爾科特運到後,內中會有一個小匣子,匣子裡的東西她很感興趣。

  「Et cela doit signifier,」她說「qu’il y aura la dedans un cadeau pourmoi,et peut etre pour vous aussi Mademoiselle.Monsienr a parle devous:il m’ademande le nom de ma gouvernante,et si elle n’etait pasune petitepersonne,assez mince et un peu pale.J’ai dit qu’oui:carc’est vrai,n’est cepas,mademoiselle?”

  我和我的學生照例又在費爾法克斯太太的客廳裡用餐。下午風雪交加,我們待在讀書室裡。天黑時我允許阿黛勒放下書和作業,奔到樓下去,因為下面已比較安靜,門鈴聲也已消停,想必羅切斯特先生此刻有空了。房間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便走到窗子跟前,但那兒什麼也看不見。暮色和雪片使空氣混混沌沌,連草坪上的灌木也看不清楚了。我放下窗簾,回到了火爐邊。

  在明亮的餘燼中,我彷彿看到了一種景像,頗似我記得曾見過的萊茵河上海德堡城堡的風景畫。這時費爾法克斯太太闖了進來,打碎了我還在拼湊的火紅鑲嵌畫,也驅散了我孤寂中開始凝聚起來的沉悶而不受歡迎的念頭。

  「羅切斯特先生請你和你的學生,今晚一起同他在休息室裡用茶點,」她說,「他忙了一天。沒能早點見你。」

  「他什麼時候用茶點?」我問。

  「呃,六點鐘。在鄉下他總是早起早睡,現在你最好把外衣換掉,我陪你去,幫你扣上扣子。拿著這支蠟燭。」

  「有必要換外衣嗎?」

  「是的,最好還是換一下。羅切斯特先生在這裡的時候,我總是穿上夜禮服的。」

  這額外的禮節似乎有些莊重,不過我還是上自己的房間去了。在費爾法克斯太太的幫助下,把黑色呢衣換成了一件黑絲綢衣服,這是除了一套淡灰色衣服外,我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套額外的衣裝。以我的羅沃德服飾觀念而言,我想除了頭等重要的場合,這套服裝是過於講究而不宜穿的。

  「你需要一枚飾針,」費爾法克斯太太說。我只有一件珍珠小飾品,是坦普爾小姐作為臨別禮物送給我的,我把它戴上了。隨後我們下了樓梯。我由於怕生,覺得這麼一本正經被羅切斯特先生召見,實在是活受罪。去餐室時,我讓費爾法克斯太太走在我前面,自己躲在她暗影裡,穿過房間,路過此刻放下了窗簾的拱門,進了另一頭高雅精緻的內室。

  兩支蠟燭點在桌上,兩支點在壁爐台上。派洛特躺著,沐浴在一堆旺火的光和熱之中,阿黛勒跪在它旁邊。羅切斯特先生半倚在睡榻上,腳下墊著坐墊。他正端詳著阿黛勒和狗,爐火映出了他的臉。我知道我見過的這位趕路人有著濃密的寬眉,方正的額頭,上面橫流著的一片黑髮,使額頭顯得更加方正。我認得他那堅毅的鼻子,它與其說是因為英俊,倒還不如說顯出了性格而引人注目。他那豐滿的鼻孔,我想,表明他容易發怒。他那嚴厲的嘴巴、下額和顱骨,是的,三者都很嚴厲,一點都不錯。我發現,他此刻脫去斗篷以後的身材,同他容貌的方正很相配。我想從運動員的角度看,他胸寬腰細,身材很好,儘管既不高大,也不優美。

  羅切斯特先生准已知道,費爾法克斯太太和我進了門,但他似乎沒有興致來注意我們,我們走近時,他連頭都沒有抬。

  「愛小姐來了,先生,」費爾法克斯太太斯斯文文地說。他點了下頭,目光依舊沒有離開狗和孩子。

  「讓愛小姐坐下吧,」他說。他僵硬勉強的點頭樣子,不耐煩而又一本正經的說話語氣,另有一番意思,似乎進一步表示,「『活』見鬼,愛小姐在不在同我有什麼關係?現在我不想同她打招呼。」

  我坐了下來,一點也不窘。禮儀十足地接待我,倒反會使我手足無措,因為在我來說,無法報之以溫良恭謙。而粗魯任性可以使我不必拘禮,相反,行為古怪又合乎禮儀的沉默,卻給我帶來了方便。此外,這反常接待議程也是夠有意思的,我倒有興趣看看他究竟如何繼續下去。

  他繼續像一尊塑像般待著,既不說話,也不動彈。費爾法克斯太太好像認為總需要有人隨和些,於是便先開始說起話來,照例和和氣氣,也照例很陳腐。對他整天緊張處理事務而表示同情;對扭傷的痛苦所帶來的煩惱表示慰問;隨後讚揚了他承受這一切的耐心與毅力。

  「太太,我想喝茶,」這是她所得到的唯一的回答,她趕緊去打鈴,托盤端上來時,又去張羅杯子,茶匙等,顯得巴結而麻利。我和阿黛勒走近桌子,而這位主人並沒離開他的睡榻。

  「請你把羅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端過去,」費爾法克斯太太對我說,「阿黛勒也許會潑灑出去的。」

  我按她的要求做了。他從我手裡接過杯子時,阿黛勒也許認為乘機可以為我提出個請求來,她叫道:「N’est ce pas,Monsieur,qu’il y a un cadeau pour Mademoiselle Eyre,dansvotre petit coffre?」

  「誰說起過cadeaux?」他生硬地說。「你盼望一份禮物嗎,愛小姐?你喜歡禮物嗎?」他用一雙在我看來陰沉惱怒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搜索著我的面容。

  「我說不上來,先生,我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麼經驗,一般認為是討人喜歡的。」

  「一般認為:可是你認為呢?」

  「我得需要一點時間,先生,才能作出值得你接受的回答。一件禮物可以從多方面去看它,是不是?而人們需要全面考慮,才能發表關於禮物性質的意見。」

  「愛小姐,你不像阿黛勒那麼單純,她一見到我就嚷著要『cadeau』,而你卻轉彎抹角。」

  「因為我對自己是否配得禮物,不像阿黛勒那麼有信心,她可憑老關係老習慣提出要求,因為她說你一貫送她玩具,但如果要我發表看法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因為我是個陌生人,沒有做過什麼值得感謝的事情。」

  「啊,別以過份謙虛來搪塞!我已經檢查過阿黛勒的功課,發現你為她花了很大力氣,她並不聰明,也沒有什麼天份,但在短期內取得了很大進步。」

  「先生,你已經給了我『cadeau』,我很感謝你,讚揚學生的進步,是教師們最嚮往的酬勞。」

  「哼!」羅切斯特先生哼了一聲,默默地喝起茶來。

  「坐到火爐邊來,」這位主人說。這時托盤已經端走,費爾法克斯太太躲進角落忙著編織,阿黛勒拉住我的手在房間裡打轉,把她放在架子和櫃子上的漂亮的書籍和飾品拿給我看,我們義不容辭地服從了。阿黛勒想坐在我膝頭上,卻被吩咐去逗派洛特玩了。

  「你在我這裡住了三個月了吧?」

  「是的,先生。」

  「你來自——」

  「××郡的羅沃德學校。」

  「噢!一個慈善機構。你在那裡待了幾年?」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是夠頑強的。我認為在那種地方就是待上一半時間,也會把身體搞跨!怪不得你那種樣子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我很奇怪,你從哪兒得來了那種面孔,昨晚我在海路上碰到你的時候,不由得想到了童話故事,而且真有點想問問你,是不是你迷住了我的馬。不過我現在仍不敢肯定。你父母是誰?」

  「我沒有父母。」

  「從來沒有過,我猜想,你還記得他們嗎?」

  「不記得。」

  「我想也記不得了。所以你坐在台階上等你自己的人來?」

  「等誰,先生?」

  「等綠衣仙人唄,晚上月光皎潔,正是他們出沒的好時光。是不是我衝破了你們的圈子,你就在路面上撒下了那該死的冰?」

  我搖了搖頭。「綠衣仙人幾百年前就離開了英格蘭,」我也像他一樣一本正經地說,「就是在海路上或者附近的田野,你也見不到他們的一絲蹤跡。我想夏天、秋夜或者冬季的月亮再也不會照耀他們的狂歡了。」

  費爾法克斯太太放下手中的織物,豎起眉毛,似乎對這類談話感到驚異。

  「好吧,羅切斯特先生繼續說,「要是你沒有父母,總應該有些親人。譬如叔伯姑嫂等?」

  「沒有,就我所知,一個也沒有。」

  「那麼你家在哪兒?」

  「我沒有家。」

  「你兄弟姐妹住在哪兒?」

  「我沒有兄弟姐妹。」

  「誰推薦你到這裡來的呢?」

  「我自己登廣告,費爾法克斯太太答覆了我。」

  「是的,」這位好心的太太說,此刻她才弄明白我們談話的立足點。「我每天感謝主引導我作出了這個選擇。愛小姐對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夥伴,對阿黛勒是位和氣細心的教師。」

  「別忙著給她作鑒定了,」羅切斯特先生回答說,「歌功頌德並不能使我偏聽偏信,我會自己作出判斷。她是以把我的馬弄倒在地開始給我產生印象的。」

  「先生?」費爾法克斯太太說。

  「我得感謝她使我扭傷了腳。」

  這位寡婦一時莫名其妙。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房間裡只剩下了裡德太太和我,在沉默中過了幾分鐘。她在做針線活,我在打量著她,當時裡德太太也許才三十六七歲光景,是個體魄強健的女人,肩膀寬闊,四肢結實,個子不高,身體粗壯但並不肥胖,她的下鄂很發達也很壯實,所以她的臉也就有些大了。
  • 一月十九日早晨,還沒到五點鐘貝茜就端了蠟燭來到我房間,看見我已經起身,並差不多梳理完畢。她進來之前半小時,我就已起床。一輪半月正在下沉,月光從床邊狹窄的窗戶瀉進房間,我藉著月光洗了臉,穿好了衣服,那天我就要離開蓋茨黑德,乘坐早晨六點鐘經過院子門口的馬車,只有貝茜已經起來了。
  • 那位剛離開的小姐約莫二十九歲,跟我一起走的那位比她略小幾歲,前者的腔調、目光和神態給我印象很深,而米勒小姐比較平淡無奇,顯得身心交瘁,但面色卻還紅潤。她的步態和動作十分匆忙,彷彿手頭總有忙不完的事情。
  • 課一結束,騷動便隨之而來,但她的話音剛落,全校又復歸平靜,她繼續說:「今天早晨的早飯,你們都吃不下去,大家一定餓壞了,我已經吩咐給大家準備了麵包和乳酪當點心,」教師們帶著某種驚異的目光看著她。
  • 第二天開始了,同以前一樣,穿衣起身還是藉著燈草芯蠟燭的微光,不過今天早晨不得不放棄洗臉儀式了,因為罐裡的水都結了冰。頭一天夜裡、天氣變了,刺骨的東北風,透過寢室窗門的縫隙,徹夜呼呼吹著,弄得我們在床上直打哆嗦,罐子裡的水也結起了冰。
  • 我聽了感到不勝驚訝。我不能理解這「忍受」信條,更無法明白或同情她對懲罰者所表現出的寬容。不過我仍覺得海倫.彭斯是根據一種我所看不見的眼光來考慮事情的。我懷疑可能她對,我不對。但是我對這事不想再去深究,像費利克斯一樣,我將它推遲到以後方便的時候去考慮。
  • 在羅沃德度過的一個季度,彷彿是一個時代,而且並不是黃金時代。我得經歷一場惱人的搏鬥,來克服困難,適應新的規矩和不熟悉的工作。我擔心這方面出錯。為此所受的折磨,甚過於我命裡注定肉體上要承受的艱苦,雖說艱苦也並不是小事。
  • 坦普爾小姐用手帕揩了一下嘴唇,彷彿要抹去嘴角上情不自禁的笑容。不過她還是下了命令。第一班學生弄明白對她們的要求之後,也都服從了。我坐在長凳上,身子微微後仰,可以看得見大家擠眉弄眼,做出各種表情,對這種調遣表示了不滿。
  • 半個小時不到,鐘就敲響了五點。散課了,大家都進飯廳去喫茶點,我這才大著膽走下凳子。這時暮色正濃,我躲進一個角落,在地板上坐了下來。一直支撐著我的魔力消失了,被不良反應所取代。我傷心不已,臉朝下撲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海倫.彭斯不在,沒有東西支撐我。
  • 我講完了。坦普爾小姐默默地看了我幾分鐘,隨後說:「勞埃德先生我有些認識,我會寫信給他的。要是他的答覆同你說的相符,我們會公開澄清對你的詆毀。對我來說,簡,現在你說的相符,我們會公開澄清對你的詆毀。對我來說,簡,現在你已經清白了。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