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隅之城.美國故事》第二部 秋風起兮歸去(57)

蔡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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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人鬼情未了

小撒跟李陽講了侯瑩的事情後,像便秘了好幾天突然打了開塞露一樣感到酣暢淋漓。

窩火窩了快半年呢。

晚上,小撒守著受傷的寶貝兒子,一起看小電視。不過很快就又能看那大螢幕彩電了。小撒離開醫院後,又給李陽打了電話,李陽答應明早會把侯瑩拿的的東西送回來。

兒子看了一會兒電視,打了個哈欠,困了。小撒抱兒子上樓睡覺。然後他進書房上了一會兒網,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又想起劉茜,這女人今天可夠受的了。小撒我今天表現不錯。說來真夠湊巧,劉茜每回受打擊,或者有危險的時候,小撒總是在她身邊。

說不定,我跟她真是有緣份。

她脆弱的樣子更美嘛。小撒盡情回憶和劉茜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她的一顰一笑,一嬌一嗔都迷死人了。小撒在她打死兩個人那天還攬她入懷吻過她,今天送醫院時,小撒不也一直抱著她嗎?這回憶可真美好,生生世世都這樣該有多美。

劉茜對小撒肯定是有好感的,不然怎麼會讓小撒給她買酒喝呢?小撒應該再加把勁的!小撒忍不住撥劉茜手提電話,應該安慰安慰她。

電話裏傳來劉茜悶悶的聲音“喂!”,小撒急忙親切地問:“劉茜,你好嗎?”

“不好呢,你是誰呀?”劉茜的聲音有氣無力。

“我是小撒。你又喝酒了嗎,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小撒,小撒!嗚嗚!”

“劉茜你怎麼了?快別哭了。”

“我好難過,不想活了。嗚嗚!”

“快別胡說了,你在家裏嗎?要不要我去看你。”

“嗚嗚!我不在家裏,我在外面。”

小撒心裏著急,天不早了,她一人在外面。他忙說:“劉茜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好嗎?”

“嗚嗚!你打開窗簾就可以看到我了,我一直在你家門口。”

小撒心中立刻掀起滾滾波濤,撲到視窗掀開簾子,劉茜的車真的停在他家門口。

“我馬上出來!”小撒幾乎是滾下樓梯爬出房門,踉蹌著朝劉茜的車跑去。

一會兒哭得梨花帶雨似的劉茜拎個酒瓶跌跌撞撞跟著小撒進了他們家。

劉茜盤腿坐在小撒家客廳的長沙發上,舉起酒瓶就往嘴裏倒,小撒撲過去一把奪過酒瓶,劉茜伸手想奪回來,小撒把酒瓶高高舉起,劉茜舉手夠不到,看那酒瓶搖晃中滴了一兩滴下來,劉茜仰頭伸出舌頭等酒往下滴,好像接著一滴似的,拼命砸嘴。小撒癡癡呆呆看著那玫瑰花瓣也似嬌豔欲滴的嘴唇,手上搖晃得更厲害。劉茜又張開嘴,這回她不接那酒了,她朝小撒哇的一下做了個要咬他的動作,小撒被她刺激得全身發抖差點兒抽瘋,劉茜順勢一躍而起奪下酒瓶,得意地沖小撒一笑,剛要把酒瓶往嘴裏塞,小撒再也忍不住了,他朝劉茜身上壓了下來,劉茜並不躲閃,那好看的花瓣似的嘴唇沖他來了個飛吻,小撒哇呀呀張開嘴撲過去想狠狠親她兩口,劉茜笑嘻嘻地突然伸出拿著酒瓶的手,把整整一瓶酒朝小撒撲來的血盆大口灌了下去,差點沒把小撒給嗆死。小撒大聲咳嗽瞪劉茜,劉茜嫣然一笑,一邊拍拍他的背,一邊湊到他耳邊嬌聲說:“給你喝酒是為你好嘛。我很厲害噢,你可能會吃不消哦。”小撒一聽這話已經吃不消了,眼睛充血臉紅得像雞冠又咳嗽起來,劉茜又拍他的背,順勢把剩下的酒又給他灌了下去,一邊還催:“你快喝,喝完我要你幹活兒呢!”小撒一瓶酒下去覺得天旋地轉,舌頭打著卷說:“我這就幹,看你騷的……我也……等不及……”,他攔腰抱起劉茜搖晃著往自己臥房走,進去就把劉茜扔到床上,自己突然支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地毯上。

劉茜冷眼盯著地上醉成爛泥似的小撒。大約過了一分鐘,看他仍沒什麼動靜,劉茜站起身走過去踹了他兩腳,他仍然沒有反應。劉茜出臥室門四周看看,突然聽見樓上小撒兒子在喊“爹地,爹地!”大概是樓下動靜太大被吵醒了。

劉茜從口袋裏拿出個安眠藥的瓶子,從裏面掏出幾顆放在手心裏,然後上樓隨聲來到小撒兒子房間推門進去,小撒兒子腳嚴重燙傷不能走動,躺在床上好奇地問:“你是誰?”

劉茜笑眯眯:“我是張阿姨呀,見過好幾次你不記得嗎?”

小撒兒子歪著腦子回憶幾時見過這張阿姨。劉茜哪里給他時間想,邊走向他邊說:“你爹地讓我上來看你要不要喝水。”小撒兒子說要,看桌上水杯。劉茜端起還剩半杯水的水杯,扶小撒兒子坐起,伸手把藥片迅速塞進小撒兒子嘴裏然後把水灌下去。小撒兒子抗議想喊,劉茜隨手拿枕頭捂上去,很快小撒兒子就睡著了,不再發出任何動靜。

劉茜下樓又到小撒臥房,小撒在地上睡著。她跨過小撒四處看看,櫃子,抽屜什麼的都打開檢查一番,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她走到床頭櫃前,打開小抽屜,卻發現裏面有一把槍。

她猜想是梯米被打瘸那天泰國人手裏那把槍,她拉開槍拴看見裏面還有三顆子彈,她合上後對準小撒的腦袋。她舉了一會兒又放了下來,畜生,我不能便宜了你,我要讓你生不如死。她想了想,沒把槍放回抽屜而是放在了床頭桌子上。

小撒依舊醉死在地上,臉色紅的像國營副食賣的不太新鮮的熟肉一樣,劉茜伸手在他頭上打了幾巴掌,小撒還是沒反應。劉茜放心了。出門到自己的車上,把一桶白磷搬進小撒屋裏。

一切都忙完後,她關掉屋裏的空調。

小撒睡著,睡著,汗水滋滋的順著額角淌下來,手臂被汗水浸得鹹濕的地毯熬得又癢又痛,小撒仿佛回到家鄉的鹽鹼地了,回家了嗎?那個穿藍花花衣服的女子,背影可真窈窕啊,那是曾經和我結髮的人啊,小撒忽然有些心酸,大聲埋怨道:我這不三不四的日子,都是被棄我而去的人害得嘛!那女子轉頭微笑,煞白的一張臉,手裏拿了個秒錶,小撒,我給你掐表,明早跑過來就還你電視,小撒就要跑,後衣襟被扯住,轉回頭又是張風情萬種的臉,小撒說我真得喝高了,不能再……話音未落又被灌了。小撒耳邊有人悄聲說:真蠢,叫你喝你就喝。”

小撒昏了,天花板在頭頂轉了幾個圈,就變成了汽車頂。小撒趴在車窗前往外看,劉茜拎著兩個酒瓶朝車後門走,上車前她把兩個酒瓶對掉了一下,後來劉茜趴在後座上喝酒,然後睡著了。小撒喊,哎,你沒吃安眠藥就睡了?劉茜閉著眼沖他笑,你真蠢。你開的瓶,我敢喝嗎?

後來煙霧撩撩的,小撒看不見劉茜了,小撒的夢是個套子,套子裏面還有套子,於是夢裏小撒又做著夢,那根棒球棍一直在他頭頂上轉圈圈,小撒躍起接棒,一次次舉棒朝梯米的腿上打去,小撒說,我就是這樣恨一個人的,醒著恨他,睡著了就更加恨他。

劉茜的聲音在煙霧中飄過來,原來你這樣愛講夢話。你就是這樣蠢的一個人,醒著的時候蠢,夢裏就更加蠢。

小撒冷笑,梯米比我更蠢呀,所以才被貨櫃車撞死的。

劉茜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沈默讓小撒感覺寒冷,那些煙霧冷凝了,許許多多的眼淚凍雨似的直落下來。

那些眼淚在空中飛,那些眼淚可真是多啊,梯米,你怎麼沒看見這些眼淚,梯米只看見過曉雯的眼淚,梯米從沒見過劉茜的眼淚。

這世上最悲傷的女人的眼淚,男人是看不到的。

那些眼淚飄遠了,霧氣重新升起,劉茜像影子一樣消失了……

小撒費力去想,剛才我幹什麼了,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好像有什麼要命的事情嘛!他激淩淩打個冷顫,睜開眼睛。

四周黑洞洞的,汗水濕透了全身,心口一陣陣發涼,做惡夢嚇著了,可是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唉,夢都是記不囫圇的。小撒奮力坐起,身子怎麼也坐不直,被強行灌下肚的威士卡像條翻卷的火舌在舔燒他的胃壁,小撒腦子裏像注滿水銀一樣沉重。咦我怎麼睡在地上呀?他感覺頭痛得要炸開一樣。天花板上吊扇開了最小一檔,緩緩轉著,仿佛故意把熱氣朝小撒身上趕。小撒撩身上的汗衫擦擦汗水,抬頭看見窗簾被吹拂著來回擺動,他突然怪叫了一聲,閉上眼雙手拿汗衫前襟捂住臉。

一會兒他想不會是幻覺吧,緩緩半睜開眼,忽明忽暗的光悠悠透過汗衫進入他的視線,他急忙把眼閉上。吊扇支支呀呀在小撒頭頂上哼哼著,窗簾擺動打著牆椽發出“噗噗噗噗”的聲音。小撒忍不住又睜眼偷偷透過汗衫看一眼剛才嚇著他的輕輕擺動的窗簾,又“嗷”的怪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窗簾上有幾個閃閃發光的字:你殺了梯米。

小撒滿地打滾,雙手抱頭亂叫一氣:“不是我呀,不是我呀。”

那幾個字在窗簾上一閃一閃有如鬼火一般。

小撒像練習繞口令一樣不停地喊:“梯米不是我,我沒殺梯米……梯米不是我,我沒殺梯米……”

那鬼火好像沒聽見他的喊聲,依舊閃著慘綠的光。

小撒邊喊邊在地上打著滾,聲音裏充滿恐懼和絕望。他滾到牆邊用發抖的肩膀頂著牆支撐身體站起來,伸手摸索著去開燈,他找著開關打開,燈卻不亮。他偏著頭不敢看那鬼火,拉開門想跑出臥室。門一開,上面掉下一個東西砸在小撒頭上,他通地又倒在地上。

那東西砸得他兩眼冒金星,腦子裏暈暈呼呼的,他掙扎著翻過身,伸手去抓過那東西,透過閃爍不定的鬼火他終於看清楚自己是被什麼砸了。

那是一根棒球棍,在黑暗中幽幽放著精光。

小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倒下去不省人事。

漸漸的,小撒周圍又飄起煙霧,有個身影若隱若現,小撒喊:“梯米,是你嗎?”

沒有答,但是他恍惚覺得真是梯米回來了,那不是梯米在唱歌嗎?

“人鬼情未了”的主題曲在房裏飄蕩。梯米唱歌唱得好聽,從前在西電很有名氣的,這“人鬼情未了”他生前就愛唱。

聽著聽著,小撒坐起身,睜開了雙眼,周圍還是霧朦朦的,梯米的歌聲繞著房梁轉。

小撒的眼神在歌聲中越來越直,越來越暗淡無光。突然他抄起那根棍子朝空中猛力揮舞,喊著:“梯米你出來,你出來!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那歌聲還在回蕩,但卻慢慢減小,好像往遠處去了的感覺。

小撒聲嘶力竭地繼續叫著:“梯米,有種你不要走,我要殺掉你!”眼光卻越來越呆滯。他滿屋子摸黑亂竄,舉著那棒球棍在空氣中劈啪瞎打一氣,一不留神絆著床邊的一個小塑膠凳子跌倒在床上,眼睛卻正對那窗簾上閃爍的鬼火,頭上突然呲呲響,他幻覺自己的大腦正在慢慢裂成兩半,那鬼火的形狀越來越奇怪,東倒西歪,梯米幾個字母在伸縮變形,一會兒變成梯米的臉,正嘲諷地沖他笑,一會兒又變成那根棒球棍上下翻動著。小撒嚇得從床上爬起來,一眼看見床頭櫃上那支槍,他抄起槍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門來到院子裏,一股涼風撲面吹來,小撒打了個嗝,哇啦啦吐出一大堆穢物。

他稀裏嘩啦吐了好幾分鐘,擤一把鼻涕甩老遠。他撩起衣襟擦擦嘴,稍微舒服些,天上又吹來一股小風,滿地腥臭味飄入小撒鼻中,他忍不住又開始劇烈嘔吐,這回他感到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了,地上一大堆白花花他自己也看不清是什麼,只覺得整個人就剩了個空殼子。

吐乾淨後,小撒的頭頂一陣陣劇痛,痛得他兩眼冒金星,腦海裏一片亂哄哄,有烈焰閃動又好像看見火山爆發岩漿在往外奔騰。他抱著痛得要炸裂開的腦袋,害怕是有厲鬼正在給他開瓢。腳上突然覺得癢癢,兩條蚯蚓正順著他穿脫鞋的腳往上爬,爬上他的腳踝,繞著轉圈圈接著爬。小撒低頭看,幻覺有兩條大蟒正在纏著自己的腳踝,他渾身哆嗦,抖著雙腳呻吟:“梯米要我賠你的腳呀,梯米要我賠你的腳呀……”他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嗚咽著伸出顫抖的手彎腰把那兩條蚯蚓撥拉開,撒腿就往後院跑,又從後院跑回前院,看見地上他吐那白白的一堆,轉身又搖搖擺擺跑回後院。後院裏他種了一塊菜地,他走到菜地前退後幾步,向前助跑騰空躍起蹦過了菜地,他高興地自言自語:“我跨過了一條河。”

然後他沿牆根坐下,托腮遙望長空。

院子裏靜悄悄的,漆黑的夜空星光點點,小撒看看覺得那也像窗簾上的鬼火,恍惚中覺得自己已不在人間似的。

是不是我已經死了?不然我怎麼能見到梯米呢。他連忙朝天空伸手亂抓,結果兩手空空,抓不住東西嘛。

小撒突然哈哈大笑:“原來我已經死了,怪不得可以蹦過那麼寬一條河。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著一邊踱出了後院,無目的的朝遠處走去。小撒瘋了。

小撒家電腦裏插著一張光碟,裏面從頭到尾都是梯米生前錄下的“人鬼情未了”,小撒走後還一直在放著。(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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