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婦女三天後吃完了熟食,帶著二十元錢,買了一站車票,上了火車,找那一老一小的兩個神仙。她在車上,這頭找到那頭,找了幾遍也找不到。她卻發現只要四分錢,就可買兩個窩窩頭,而且每到一個車站,月台上就有人從視窗願拿兩毛錢買你一個窩窩頭,後來出到五毛錢一個。她為了長期在火車上過下去,每天節約兩個窩窩頭賣掉,她的二十元再也用不完了。她更堅信那兩個人是神仙了,不是神仙指點,哪能知道上火車。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話說馮影勤帶著小寶出了劉家莊,來到另一個村莊。只見這個村莊與劉家莊不同,多數人家關著門窗。他們走到一家門前,推了推門,卻推不開。便喊道:「屋裡有人嗎?」
只聽裡面答道:「來了——」一個中年男子開了門,見是一個老頭帶著一個小孩,便道:「我們自己都沒有吃,哪有給你們。」
「不,我們不是討飯的,迷了路,口渴了,想討口水喝。」
「水有喝,進來吧,你們坐一下,我就端來。」
一會兒,那男子端來兩碗水,他倆喝完水,馮影勤說聲謝謝,卻坐著不走。
那男子問道:「老伯,你們從哪裡來的?」
「從劉家莊來的,怎麼劉家莊見不到人,你們這裡叫什麼莊,好像死人不多?」
「我們這個村叫馬家莊。劉家莊的幹部膽子小,公社幹部叫他們怎麼做,就怎麼做,結果連隊長都餓死了。我們馬家莊的幹部膽子大,又齊心,看到生產隊的糧食快送光了,他們把一部分糧食藏到生產隊的牛草堆裡。隊幹部又決定把每人的二分自留地還給社員,社員在自留地上種下長得快的白菜之類蔬菜,吃了白菜,現在黃蘿蔔又長上來了。所以我們莊只死一半人。」
「要是公社幹部的話都不聽,不就一個都死不了嗎?」
「生產隊幹部就為還給社員自留地,全被抓去了,哪還敢不聽?」
「看來對魔鬼還是要避而遠之。它的嗅覺特別靈敏,只要嗅到有一點人味,它就要加害。如果都不當隊幹部,不就抓不到人了嗎?」
中年男子不明白他說的什麼。這老頭不是叫花,倒像是算命先生,便說:「老先生好像會算命,算算我們隊幹部什麼時候能放出來。」
「這要看魔鬼內部頭領哪個占上風,大概不會超過夏收吧。」
「那就謝天謝地了。」
「不要謝天,也不要謝地,全靠你們自己。」
馮影勤看看時候不早,趁天黑前趕到火車站,便帶著小寶,走出馬家莊。
馮影勤回到火車上,細細自忖:可憐的農民們,頭腦為何那麼簡單。自毛澤東執政以來,先是把人家的土地分給他們,他們不去考慮被拿去土地人家的感受,卻歡天喜地一陣;接著又沒收了他們的土地,名曰歸集體所有。他們不用操心,就能豐衣足食,他們又高興一陣;抓右派時,又不知右派壞在什麼地方,反正毛主席講他壞他就壞,他們又慶賀一番;大躍起進要進入共產主義,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他們又手舞足蹈一番。結果是農民失去土地,拆掉房屋,搞得傾家蕩產家蕩產,現在許多人家又死得沒有關門,沒有開門,死得絕門絕戶,竟沒有人去抱怨上層決策人物,更沒有人罵毛澤東,共產黨,反而怪起底層幹部。又還認為死得公平,不是死他們一家。馬家莊的社員認為他們隊只死一半人,而喜形於色,似乎占了大便宜。多麼可悲可歎!
不久,馮影勤在火車上看到聽到,三三兩兩的人在議論自留地一事。大意是:凡五九年還給社員自留地的幹部,當時就被抓去。現在還有幹部冒坐牢之險,還自留地給社員,但社員們訂了祕密條約:一旦隊幹部被抓,隊幹的自留地不但加倍擴大,而且他的自留地由全隊社員幫他安種。哪曉得現在只批評,不抓人了。五九年被抓去的,有活著的,都放回家了。社員有了自留地,就餓不死了。
去年還在大批判右傾機會主義,今年又准許倒退,這是怎麼回事?馮影勤思考起來。他想起來了,自打倒彭德懷,毛澤東就退到二線,把這個爛攤子丟給劉少奇。你劉少奇將要嘗到和魔鬼打交道的惡果了。
劉少奇親眼見到他的親姐姐,都被餓倒。趴在地上,他想就是這個萬惡的三面紅旗造成的。於是他把紅旗打著,卻不做紅旗的事情,這就叫打著紅旗反紅旗。他把因還自留地被抓的隊幹部放了,這不就起到還自留地的作用了嗎。有膽大的,有愛民之心的隊幹部,除還給原有的二分地,又增加了二分,有的甚至增加到五分。
馮影勤認為社員有了自留地,就有了糧食,沒有必要在火車上了。他把小寶摟到懷裡說:「馮爺爺要走了,炊事員叔叔又向他領導請示過,答應你當他的助手,給你飯吃,你就安心在這裡工作吧。」
「馮爺爺走了,我好孤單啊!」
「不孤單,有炊事員叔叔,還有阿姨們,他們都是好人,和他們在一起,你會愉快的,把馮爺爺忘記吧。」
「不,我不會忘記的,我還要去看馮爺爺,我們還能見面,我們拉鉤。」小寶舉起小拇指。
「馮爺爺叫馮影勤,家住滁縣小東山,你能找到嗎?爺爺老了,不用拉鉤了。」馮影勤滴下淚來。
餓死人的高峰期雖然過去了,但有的人由於長期的饑餓,造成身體虛弱,難以恢復,有糧食吃也救不回來了。直到六一年秋後,死人才逐漸停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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