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33)重返校園之路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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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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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西山農場,「改造」悲涼

一、重返校園之路

我的歸途依然是從沙灣起程,然後是樂山——成都——重慶。

我在沙灣街上吃了頓午飯後,正好搭上了一輛去樂山的貨車,當天下午2時到達樂山,在一家名叫「浴泉」的旅館住下。這時候,吃飯可以用自己帶的大米到附近飯館裏做「加工飯」吃,還可以在飯館裏買點小菜下飯。

12月12日我很順利的買到了第二天去成都的汽車票。這天我在樂山街上逛了一下,感到樂山的市容比去年好一些了,原來一片蕭條的大街上已開始復甦,有了一些賣小吃的,雖然肉食品極少,小吃的價格極高,但有錢總可以買到吃的了。

12月13日,我離開樂山,下午2時到達成都。為了及時能買到回重慶的火車票,我花了兩元錢的高價雇了一輛三輪車,把我拉到距離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旅館住下。本來打算在成都多玩兩天再走,看到這裏市面上仍然一片蕭條,排隊吃飯的輪子排得很長,而且過時關門不再供應飯菜。於是我馬上改變主意,立即去火車站買票。

火車站附近有許多人提著籃子在人群中走來串去。籃子裏有燒烤雞雜、煮雞蛋、兔肉、糖果、高級餅子等五花八門的小食品,要價極高,一個煮雞蛋一元錢,一塊雞蛋大小的鹵雞肉要2到3元不等。

我在車站附近轉了不到半個鐘頭,就買了十幾元的小吃,邊吃邊心痛這點勞改營的血汗錢,每月10元的工資,幾口就吞下肚子裏去了,但是,三年多不知這些東西的味道了,嘴巴不聽指揮,吃了還想吃,難以控制。 「這樣吃下去,把路費吃光了怎麼辦?」我於是狠了一下心,決心明天非走不可。

12月14日早上4點鐘起床,背起行囊去火車站排隊買票,一直到7點鐘才買到8點20分去重慶的快車票。

晚上8點半鐘火車到達重慶,我把行李寄放在火車站,先去中山一路一家名叫「春光旅社」先住下。第二天早上,我去老保姆家。他們看到我又驚又喜。老保姆得知我能回到原單位工作,激動得淚流滿面,中午她們全家盛情款待我吃了一頓飯。

下午2時,告別了老保姆全家,我又回到了我「右派」惡夢的起點,——重慶五一技工學校。這一天是1961年12月16日。

這天,在我回學校途中有個小插曲:我在大坪下了公共汽車,背著行李向學校走去。當我走到石油路口時碰見學校的一個老職工名叫侯明久,他一眼見到我急忙向前拉著我的雙手大叫:「啊呀!這不是王科長嗎?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崔振傑這個傢伙真壞,把你整成這個樣子了!」我不作回答,只是問他到哪裏去,他說他已經辦了退休手續,要回老家內蒙古去。一個將要離開單位的老職工才敢為我叫屈,對我說句良心話!使我深受感動。

學校已面目全非了,原來的花園、運動場、房前屋後的空地上到處種滿了蔬菜,能製造機床的實習工廠周圍也種滿了農作物。

重慶五一技工學校是1955年中央勞動部直接投資,按照前蘇聯模式在重慶和西南地區興辦的第一所大規模培訓技工的學校。當時,學校可容納在校生900人,兼有一個近千名職工的機械製造廠。經過「大躍進」、「大煉鋼鐵」、「大刮共產風」和「災荒年」,學校已是千瘡百孔。此時,學校不像學校,工廠不像工廠,農村不像農村,機關不像機關的「四不像」(「四不像」這句話,在「文革」時期成了以後調來當校長的原世德同志的一條「反黨」罪狀)。

我回到學校後的第二天晚上去見崔振傑,他在家裏接見了我。有句老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就是給他提了點逆耳的意見,導致家庭破碎、妻離子散,從勞改營死裏逃生孤苦伶仃的走了出來。此時此刻見到崔振傑我恨不得想咬他幾口,如果共和國的《憲法》真的有公民有選擇職業的自由,我怎麼能在仇人面前求碗飯吃!此時我的內心憤怒、悲痛、羞辱、屈從、無可奈何的交織在一起,痛苦極了。但是,為了生存,我在他面前不敢流露絲毫的冤屈和憤怒的表情,相反還要裝出一付「改造好了」的樣子。不知這是否叫做「能伸能屈大丈夫」。他對我「改造好了」表示滿意。他說,學校當前很困難,沒有招生了,工廠也處於半停產狀態,為了自力更生共渡難關,學校在長壽縣西山辦了一個農場,他叫我休息幾天去農場工作。

我在學校休息了10天,此時,整個重慶市和去年10月的情景差不多,到處仍是一片蕭條,不同的是,可以用驚人的高價買到一些肉食品。比如:一支兩斤多重的公雞要價36元錢,這幾乎等於一個二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我想起去年10月10日,我走投無路想投江自殺的情景,我不由得暗自慶倖自己終於活出來了。我為自己能從絕境中走出來而感到高興。我也深深感到一個人離開了單位,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間,等於死路一條。我應該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今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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