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290)

中集-第十章:“文革”尾声
孔令平
font print 人气: 16
【字号】    
   标签: tags: , ,

第二节:疯狂的油库湾(3)

(二)神仙土下(1)

挖土也改变了方法:在茬口下方挖空一条槽,使茬口上几十吨的泥土虚悬在凹槽上,再在虚悬的泥块上面,将钢焊插进放土的缝里,用力—撬,使整块土方垮塌下来。

这种取土方法被称为“神仙土”,比之一锄一锄的挖就快多了,但是因为泥层的松紧度不一样,掌握得不好,基脚槽口挖过了头,泥土还没等到钢焊撬动它,便自动垮塌下来,伤及下面没有防备的人。

有些土质较硬的神仙土,基脚挖好以后,无论钢焊怎么撬动,那空悬的土方却老放不下来,使急于抢任务的人们在下面干着急。

然而这种带有人身伤亡危险的挖土方法,却是囚奴们采用的最常用方法。皮鞭下的高额任务,使奴隶们无法顾及自身的安全!

随着茬口一米一米向前推进,茬口高度也一点点升高,一个工段经过两周挖土,茬口的高度都会在两米高程左右。从旁边去看,要放的泥土便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好像随时都要将脚下的奴隶吞进肚子里去。

当神仙土快要垮下前,它会移动自己几吨重的身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挖土手就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特别敏感的耳朵,捕捉到这种“神仙”发出的信号,向它下面上土和拉车的人报警,大喝一声“来了”。

所有在危险区里的人,凭着这一喊声,便立刻向四方弹射出去。紧接着一声闷响,几十吨泥土,卷着强大的气浪垮塌下来,扬起巨大的烟尘。

神仙土下面的奴隶们,若发觉垮塌的时间过迟,或风声破坏了“神仙”发出的危险信号,或听到的信号太弱,都会造成悲剧。

偏偏每天上午一过十点,强劲的西北风呼啸而来,好像是专门为那神仙打掩护似的。每次狂风大作时,挖土的人什么也听不见,就只好凭经验和直觉来判断。往往神仙借狂风的掩护,施展着它的神威。

工地上因放神仙土而伤人的悲剧,像魔鬼一样缠绕着大家。尤其是那些本身就体弱,过于劳累的人。

蔡先禄,这位身材瘦小,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小老头,一位厚道和善却又显得有些迂腐的中学教员,常常固执地与人争辩,他却是大家公认的善良好人。

在油库湾的工地上,看他推着平板车运土,一车满载的泥土超过他体重十倍,堆过了他的头顶。从旁看,与其说他在推车,不如说他用瘦弱的身体在同它拚命。

每一车的启动,他都要把脖颈伸得特别长,胀得通红的脸上青筋暴突。他已把最后气力使出来了,可那千斤重车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想走,到了这个程度,旁边上土的人都会帮他推一把。车子启动后,见他摇晃着全身,踉跄前进。

不知哪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他一车又一车的堆土,每天要把近百吨的泥土推出去倒掉。工地上经常可以听见他低沉的哼唱:“我们折断腰,儿孙筋骨瘦”!当年杨白劳所唱的悲歌,而今出自他口,伴以他低沉浑厚的男低音,变得很凄怆悲凉,听了让人想哭。

“蔡总统的歌声太悲了!别再唱这老掉牙的歌了,换一曲吧。”陈蓉康非议道。

蔡先禄并没有理他,继续的吟唱这两句歌辞。寒冷的空气中他的牙在咯咯作响,喘着粗气,但歌声没有停。

“样板戏不嫌老,唱样板戏!蔡老师”。邓自新在邻近组里向这边喊道。

蔡先禄瞪了他一眼:“要么你唱来听听!”

“好的!”邓自新回应道:“你们可听好了,这几天广播在喊什么?听清楚了:‘久有帝王志,重上万岁堂!千里来寻旧窝窝,皇宫变了样。到处警卫密探,还有刺刀守卫’,你们听清楚了没有?”邓眼镜来劲了。

他用的喜儿的曲调,唱起来别有风味。工地上顿时活跃了起来。“莺歌燕舞,莺歌燕舞,你们看黄占邦才叫莺歌燕舞呢”。

经邓自新一指,大家抬眼看到站在高高的坎上放土的黄占邦。他身上那件棉铠甲,早已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在大风中飘扬飞舞着。

上油库湾工地以来,每天二十小时的劳役,哪有时间对破损的万疤衣进行缝补?每人身上穿的棉铠甲,都变成了几十条的巾巾挂在身上,被大风一吹,就成了四处飞扬开的乱毛,这装束,人们相互看惯了,倒也不觉奇怪。但陌生人看到,必然心惊:一个个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陈容康苦笑一声,长声悠悠地跟着那广播员的声音唱道:“好一个换了人间,好一派莺歌燕舞”。

我环视了一下整个工地,锤击声、挖土声,已经淹埋了这广播传过来的“歌声”。这些衣衫破烂筋疲力尽的奴隶,确实是毛泽东统治下“到处莺歌燕舞”的生动写照。

“不需放屁,啊呀!我要飞跃!”刚刚把车拉回来的蔡先禄,朝着广播喇叭的方向唾了一口吐沫骂道:“什么狗屁诗,广播员还一本正经的朗读这下三烂的东西,不感到羞耻!?”

“唉!你可别小看哪!‘先上九天揽星星,再回河里捉王八’,这可是你想都想不出来的绝句!”邓自新又向蔡先禄喊道。

蔡先禄原来是国文教员,他听邓自新添上这么一句,接口道:“对,让我想想,该怎么改,明天上工地来,读给你们听,怎么样?”

“你别唱‘儿孙筋骨瘦’了,别老是苦自己,改一首唱唱吧!”邓自新在隔壁工段喊道。

流放者讨论广播里传来的毛诗新作时,忘却了旷日的疲劳。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广播里传来故作呻吟的“诗歌”所分散时,死神却已悄悄地站到那神仙土坎上了。

当蔡先禄口里唱着:“哎呀:我要飞跃……不需放屁”,一面运足了气力双手抬起那满载泥土的板板车,弓身向前启动时,突然站在高处的黄占邦惊慌地喊道:“来了”!大家还来不及抬头,只觉一股阴风从山坡上疾扑下来,足有三米多高的神仙土像一堵建筑物崩塌,一堆很大的泥土夹着呼啸声,扑了下来。大家立即向四面空地飞弹开去。

蔡先禄却夹在平板车两车把手之间,躲闪不及,随着一声巨响,倒下的泥石流重重地压在平板车上,压断了车把,压在他瘦弱的身躯上。

整个的现场,像中了一颗开花炮弹,烟尘四起!同蔡先禄拌嘴的邓自新,从邻近的地上失声惊呼:“哎呀!老蔡遭了,快救老蔡啊。”(待续)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在出卖张锡锟的四名“犹大”当中,要数黄学全在何庆云心中的印象最坏,那是因为他累次的逃跑,创下了农六队逃跑的最高记录,也成了全农场的最高记录。
  • 王世春当然明白,共产党是一群连自己都要欺骗的人,更何况是对他这种“老牌”的历史反革命。他算是四个人中最早忏悔的一个。
  • 1968年,在文革最猖狂的年代,在我以绝食抵制对我的无理批斗殴打后,何庆云主张对我施行“高压强制为主,兼以怀柔为辅”的政策,把我当成“思想改造”的试验田。
  • 在11.8搜查“火炬”扑空后,面对着我提出的抗议,恼羞成怒的何庆云,将我调出了蔬菜组。我明白当局将采用更强硬的措施替代“说教”。
  • 天下午,我同潘朝元、徐伯威、张清云会面,坐在“街心花园”的石凳上促膝谈心。原想好好畅述一番,可惜我们四人落座后,是谈十五年来的狱中苦难?还是回忆铁窗里伤心历程?风风雨雨岂是几句话所能畅述的。
  • 听林址高眉飞色舞的训话,在文革已接近尾声时,六队接着发生张锡锟事件,现在又亲眼目睹李克嘉被弄成这样,感到刽子手已经疯狂,会不会来一次垂死前的大屠杀?大家都在思考怎样渡过这段时光?六队的气氛非常紧张。
  • 四个小洋芋人被当成了“罪证”,被林扯高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特制公文箱里。随即,比张锡琨更残酷的刑讯加到他的头上。李克嘉无意中,成了林扯高往上爬的踮脚石。
  • 9月9日下午,我正在猪圈里淘猪粪,突然听到场部的高音喇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蝶恋花.答李淑一》。中共把这首词曲当成丧歌。每当中央广播电台里反复播送这首丧歌,人们便知道中共的某位要人一命呜呼了。
  • 所谓改造油库湾,就是把这条因雨水冲刷而成的沟壑,用流放者肩挑背磨填成一湾梯田,并在这湾梯田一侧的山腰上,修出一条宽八公尺的公路,成为由盐源农牧场进入盐源县的通道,设计者把它描绘得十分宏观。
  • 第一天,我们从早上六点干到了第二天凌晨一点,整整十九个小时。留给我们睡觉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就这样干,徐世奎宣布,我们“欠下”三分二的任务没有完成。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