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四十六)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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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18日訊】開篇

9月12日的W市,天清氣朗,而我居然可以短暫地享受一下。
這樣的機會已經久違。

現在是西曆2001年。當日,我無從知曉,當拉登那個老頭弄幾架飛機紮進美國世貿大樓時,在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故事在發生著,一切與此有關無關的生命的苦樂悲歡的糾葛,距離我都如此遙遠——依賴手臂、目光以及想象都無法企及的遙遠——因爲此時,我不在你們中間。

這時,我正坐在高度警戒的囚車裏,腳縛18斤鐵鐐,跟一個叫施展的哥們兒銬在一塊兒,從專門拘押重案犯的市局看守所,被轉移到遠郊的第一監獄去。

同車的大概有十四五個犯人,他們中的一部分,注定將要把自己的殘生埋葬在高牆電網下了。那幫傢夥也都挂了鏈兒,象我們一樣,兩兩一對鎖了,被強制低下光頭,在押車武警虎視眈眈的監視下,屍體標本似的沈默著,聽憑囚車號叫著把自己運走。

在看守所,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裏煎熬太久,使我對世界的莫大的災難,感受很模糊。我只清醒地知道,這種被剝奪了自由的生活,這種象籠養的牲畜一樣的生活,正在囚車進行的途中遭遇轉化。十幾天前的那個陽光耀眼的上午,當我在接到判決書時,我就已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經從漫長的“嫌疑人”升爲名符其實的“罪犯”,這對我,還有我的同案犯施展來講,都近於一種解脫。

這種時刻,我既對美國人的悲憤心不在焉,也沒心思把自己莫小的悲哀比附爲世界的莫大苦難,我們這些被高牆鐵網圈住的傢夥,在很多人看來,正象攢到一堆兒的垃圾,是沒有靈魂與價值的、使人厭惡的東西,狗屁不如,應該被徹底地清理掉才爽,一如太監的雞巴。

其實在短暫的拘押生涯裏,好多事都讓我有個奇怪的聯想:被“四面牆”囚困的,不僅是我們這些違法的壞分子,那些在陽光裏歌唱、勞動、享樂以及逍遙做惡的人們,又何嘗能逃離一堵堵有形無形的障蔽呢?既然大夥都活得局促,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嘁!

囚車轉了個方向,陽光被遮罩了。環境顯得陰森起來,溫吞吞的腦子也漸漸清爽。

我把有些發酸的脖子小小轉動了一下,順便瞟了一眼窗外,只看見鱗次櫛比的樓群匆忙地向後閃去,路上行人匆匆,只看到一些忙碌的頭顱,刷刷掠過,不知他們去追求什麽。歡樂還是痛苦?希望還是陷阱?

深深吸了一口氣,自打上了囚車,我第一次嗅出一絲汽油味,記得小時侯很迷戀這種奇怪的味道,象青春期迷戀有關異性的一切,現在這種味道使我的思緒一下子溜出很遠,童年的純真無邪的影子七彩雲朵般從眼前飄掠而去,想抓,卻無從下手,憾憾的感覺。

好遙遠的感覺,使我無緣得想哭。

我換了口氣,狠勁兒擠一下發酸的雙眼,繼續想我的事情,打發著時光。旁邊的施展乾咳了一聲,應該是給我聽的,我稍微偏一點臉,跟他交換了一個微笑,沒有實際意義的交流,看來他也是膩歪的。

我儘量放小動作,伸手把腳鐐輕輕轉動了一下,減輕一點踝子骨的負擔,那裏已經感覺很不舒坦。
囚車突然停了下來。武警一邊吆喝著,一邊扔給前面的犯人一串鑰匙:“自己開,往後傳!”看來是到站了。

我們終於獲准擡起頭來。囚車已經停在W市監獄的大門外,這是一所新建的監獄,從外面看,似乎叫它“城堡”更恰當,整個大牆都由半米見方的石塊磊起來,上面的電網在陽光的調戲下閃著自尊的光芒。這是W市的第一監獄,聽說這裏剛剛評上“部級”,裏面條件很優越,當然管理也非常嚴格。

我沒有閑情再回憶了,傻呵呵等著鑰匙快些傳過來。

施展小聲說:麥麥,這監獄修得還真漂亮。

我說是啊,咱多幸運。

第一單元:艱難的“轉正”

第一章:中轉站——模範監獄

(1)我是什麽人?我來幹什麽?

挂了一路的腳鐐終於砉然解脫的瞬間,我有種想飛的感覺。我快活地把兩個膝蓋互一磕,微小的痛感使我獲得了自虐的歡樂。

隨車的管教跳上來,坐在副駕位上:“辦完手續了。”司機會意地重新發動車子,直接向W監獄的大門裏開去。一棟棟嶄新的樓房很養眼,綠化工作抓得也蠻有成績的,比我們剛離開的看守所漂亮多了,那裏的建築陳舊得讓人陽痿,提不起絲毫熱情。

司機駕輕就熟地抹了幾個彎,最後把囚車泊在一棟紅樓前,紅樓前臉兒被鐵柵欄包圍著,柵欄裏面,很多穿著藍白道囚服的犯人在幹活,有撿豆子的,還有叮噹砸魚網扣兒的,不少人正興奮地往我們這邊張望,有人在大聲放肆地說笑;沒注意到有專門看管現場的警察;柏油路對面的封閉球場裏,一群犯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踢球,幾個“帽花兒”在旁邊看著,不象監視,而象在賞球。場上奔跑叫喊的人們都沒穿囚服,只能從一律的禿頭標誌上,判斷他們的罪犯身份。

如此寬鬆的氛圍使我心情舒暢,雖然在看守所裏,幾個屢教不改的累犯經常向我推銷監獄的美好狀況,在被看守所的鐵籠子囚禁了10個月後,我還是眼見爲實地感慨良久:還是進監獄好啊,看守所不是人呆的地方。

當時我沒能清醒地意識到,不久以後,這種良好的第一印象就要被新的恐怖所姦污掉。

隨著一聲趕牲口似的吆喝,我們耗子一樣從囚車裏鑽出來,到後面的雙排挂斗裏抱下自己的行李,然後被人牽著線,木偶般從柵欄口進入樓前的空場裏,在柵欄腳下一拉溜蹲了,集體大便的樣子。

幾個煞有介事地拿著小本子的犯人,一邊打著岔一邊走過來。

一個高胖子沖我們喊:“隔一個出來一個,蹲對面去!”我算計了一下位置,自覺地抱起背包,蹲對面去了。

“嗨嗨,動換呀,看什麽看,說你呢老逼,傻操行,土豆插根棍兒都比你靈!”胖子邊上一個戴眼鏡的瘦高挑叫喚起來,我向對面看去,一個老頭正抱著被摞,意亂神迷地在那跳探戈呢,進也猶疑,退又彷徨。

還是旁邊一個小朋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蹲到對面來。

胖子吩咐我們把衣服脫下,背包打開,把兜裏的東西攤放在腳邊,幾個拿本子的傢夥開始分組檢查。我們只穿一件三角褲,挺立在九月的陽光下。這些天我的皮膚很遭殃,腿上已經開出疥花來,被陽光一曬,癢得舒服,鑽心地舒服。

那些勞動著的犯人,開始饒有興致地評價我們的裸體。

“那虎不錯。”

“不錯雞巴啊,有往身上刺上山虎的麽?”

“謔,那爺們牛,還鷹抓地球呢。”

“操,給逼的再刺上一鳥籠子,他就老實了。”

這時樓上傳來一聲洪亮的招呼:“哎,賈組——把最左邊那個分三樓啊!”

我下意識擡一下頭,看見一張歪臉還在那裏燦爛著。

胖子仰臉兒問:“是你老大還是你對立面?”

“家門口兒的!”樓上的一邊喊,一邊朝我們這邊揮手:“老五!呆會見啊!”

被叫做老五的擡頭幸福地笑著。

老五叫王福川,在看守所時關我對門,跟人打夥架進來的,同案鑿了一個,他是屁屁,刑期好象很短,因爲額頭上有一大疤瘌,大家都喊他疤瘌五。疤瘌五跟我不怎麽熟,平時也就是趴門口張望時不小心照面了,互相抛個媚眼兒什麽的,沒什麽進一步的感情,連一句完整的人話都沒交流過。

如今這廝剛到這裏就有人托著,夠拽。

“注意聽我點名啊……李小鵬,姜軍,麥麥,……王福川!你們七個,跟來組走。”胖子一指旁邊的“眼鏡”。“眼鏡”唐三藏一樣打了個響指,簡潔地說:“走。”

我一邊趕緊跟其他人一起抱起東西,尾隨“來組”往樓上走,一邊有些失望地看一眼施展,他也正眼巴巴看著我,我們當然希望能夠分到一起。紅樓的每層都有一個鐵柵門,爬到三樓,已經累得氣短。

姓來的組長把我們領進挨樓道口的監舍裏,吩咐大家在鋪板上盤好,臉朝牆壁。這裏的鋪都是鐵管結構的上下鋪,因爲個子太高的緣故吧,我的腦袋頂到上面的鋪板,只好歪著脖子,彆扭極了。

“不許亂動,不許聊天!否則後果自負!”來組在我們背後警告著。

來組出去後,疤瘌五在我旁邊的鋪板上不屑地說:“瞎雞巴叫喚什麽,以爲自己多大人頭兒呢,撐死不就是一家雀落鷹架上了嘛。”

剛說完,門口就傳來一聲斷喝:“關死!肉皮癢癢了,找拿龍呢是吧?”

一回頭,原來那裏站著一個白淨面子的小毛孩兒,疤瘌五一梗脖子:“小逼崽子你跟誰說話呢?”

“嘿,你還挺牛是吧,說的就是你!”“小逼崽子”抖擻精神,沖疤瘌五叫板。

疤瘌五噌地從鋪上跳下,光著腳奔小孩就躥過去,通地一個直拳過去,剛才還精神煥發的小朋友一下子就飛樓道裏去了,伴隨著一聲慘叫。

疤瘌五不假喘息,跟步上前,擡起大腳丫子來。

這個節骨眼上,一個人猛地把疤瘌五給擁了回來:“嗨嗨嗨!老五你幹什麽呢!跟一個小孩兒值當的嘛?”

來人正是剛才在樓上招呼的那位。

疤瘌五憤憤不平地說:“毛兒還沒長全呢,就敢跟我叫!瓶子,我就是想給他刮刮鱗,一條菜骨蛇裝什麽龍種?”

“傻逼你甭吹,今兒這事咱沒完!”樓道裏那個小孩還真緩過氣來了,烏青著眼闖進來咆哮,還有些奶氣味呢。

被疤瘌五喊做“瓶子”的那個,又回頭糊弄小不點兒:“欣弟欣弟,你也省省吧,三十晚上吃餃子,提起來沒外人!行啦,兩位爺都給我一面兒,就算不打不相識。”

瓶子拉著疤瘌五說:“你也甭這盤著了,跟我那邊聊天去。”

疤瘌五走後,我們六個繼續塑在那裏盤板兒,不知什麽時候是一站。

鋪板很硬,我的踝子骨盤腿盤得生疼,屁股上也因爲在看守所長了癤,一個勁地滲黃水兒,癢得無與倫比,所以整個下盤都巨巨不爽。初來乍到,又不敢亂動,只好不停地提氣,隔一會調整一下身體重心,一方面緩解一下腳側的壓力,一方面用力給屁股上那些似乎有生命的癤泡施虐,舒緩奇癢。

我看一眼空洞的白牆,剛無聊地眯起眼來,就聽有人喊:“嗨,都坐好了!”我們迫不及待地從鋪上把腿展開,回身坐在鋪沿上。我看到又有幾個光著身

子的犯人走進來,聽喝地在地上蹲好,可能是哪個分局剛送來的吧。

剛才跟疤瘌五打架的小不點正忙著佈置桌子,領我們上來的“賈組”攤開個登記冊,點了一遍名,疤瘌五急匆匆從外面趕回來:“賈組,對不住啊,跟瓶子敘敍舊。”

賈組點點頭:“坐過去吧先。”

接下來我們一個個過去詳細登記案情和其他個人資料。然後把私人物品抱進來。

那個“欣弟”青著眼宣佈:“咱這每個人只留一套洗漱用具和吃飯傢夥,多餘的都存在庫房,吃的喝的抽的也要暫時存起來,什麽時候用跟我說,放茅喝水都得打報告,在學習號裏不許抽煙。其他的除了鋪蓋都不許留,衣服包也放庫房去,下隊的時候取走。呆會給你們發囚服,不許亂挑。”

折騰了半個小時,都收拾利落了,瘦狼似的來組給我們開見面會,這傢夥戴個眼鏡,文文氣氣的,語言表達能力可夠操蛋,囉嗦了半天才結束。大意就是說:你們現在到的地方,叫監獄,進來第一個要弄清的問題就是我是什麽人、我來幹什麽?答案——我是一個罪犯,我來接受改造!弄清了,才能好好呆下去,弄不清,想不通,你就要受罪。你們來自分局也好,市局也好,總之是終於從看守所跨越到監獄啦,這說明大家已經完成了從嫌疑人到真正罪犯的身份轉變,地方變了,身份變了,規矩也就不同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那傢夥故意玩了個挺沒勁的幽默,說“待遇”呢,也不同了,監獄伙食比看守所上了檔次,活動空間也大了——馬三立不是說了嗎,你哥肯定比你大,可你哥再大大不過你爸去,咱這一樣,空間再大,大不出四面牆去,哈哈。來組被自己逗得大笑,欣弟可能已經聽他跟新收犯人們講過180遍了,但還是頑強地陪著笑了一回。

來組接著說:咱這裏只是一個中轉站,進行監規監記教育,爲勞改隊輸送合格人才,你們一般呆一個來月就下隊了,所以別在這裏玩出格的,您真有本事就隊裏折騰去。

來組一邊翻著登記薄一邊說:咱們這個屋是學習號兒,你們在這裏休整一個禮拜,適應一下身份和環境的變化,就得分到別的組兒幹活去,所以啦,在這一個禮拜裏,就更得規矩,不就一個禮拜嘛,能忍的事都忍了。咱平時也不能幹坐著“調整”,呆會發一小冊子,就是“監規”,進來過的都知道那叫“58條”,得背得滾瓜亂熟,將來要想減刑,沒有這個,絕對沒戲啊。

“老五對不?”來組侃完了,看著疤瘌五說。

疤瘌五說:“可不是嘛,我上次進來就不會背,操,五年楞一天沒減成,不過那時候也是他媽硬貨沒頂上,要是可勁拿錢砸,雞巴58條呀,‘十不准’背不下來都減刑!”

來組笑道:“老五你怎麽往歪道上引大夥?”

領導講完話,欣弟馬上發“監規”——《罪犯改造行爲規範》。我迫不及待地翻開,早聽說這部光輝著作了,今天才得見。

果然是58條,不過最後一條可能永遠也不會考——第58條:本監規自頒佈之日起實施。

(2)預習

背了一會監規,賈組喊:放茅!

我知道這是叫我們上廁所呢。

“排好隊,跟欣弟走,低頭走直角,手貼大腿,不許說話啊!”賈組在後面吆喝著,“欣弟”在前面帶隊,我們光著大腿,低眉順眼地被引到廁所裏。一個長長的小便池,快一年沒見過規模這麽大的便池啦。

放茅回來沒多久,就開飯了,一看席面兒,大家就樂了,白菜白肉片大粉條,饅頭一人倆,還有熱騰騰的白菜湯,牛逼!

囚服還沒發下來,我們都光著脊梁,只穿短褲,圍在地上興衝衝地吃著。早聽說W監獄伙食好,還說炊場裏有不少國宴級的大師傅,放著好好日子不過,非搶著犯罪,進來伺候大鍋飯,看來傳言不虛啊。旁邊的來組和小勞作欣弟都訂了盒飯小炒兒,味道應當上乘。

囚服是接近傍晚才發下來的,一身藍,白條的褲線和背靠,疤瘌五說那白條是帶熒光的,誰要逃跑,武警瞄準就照熒光上打,或者打腿,或者鑿後心。照我看,那只是普通的白布而已,疤瘌五又吹泡泡呢。

疤瘌五選了一件合身的,闊了闊胸,看上去還算氣派,畢竟是職業裝嘛。我的衣服就有些短,穿在身上揪揪著,沒有合適的號碼了,不過鬆緊口的黑布鞋還湊合。

穿上新囚服,又盤了小半宿的板,眼鏡組長才說:“你們下來吧,欣弟帶他們洗漱放茅,準備就寢。”靠,還“就寢”,夠拽的。

一通井然有序的忙活,我們搞掂了個人衛生,組長又安排了值班的,倆人一組,一組倆小時,牆上有石英鐘。進來快一年了,沒見過這玩意,看守所裏不讓戴表挂鐘的,據說怕人看著錶針數日子,精神更容易崩潰,稀裏糊塗好啊。

我和被安排在首崗,夜裏十點到十二點的班。

在監獄裏睡覺號門不鎖,還可以關燈,象單位的職工宿舍,比看守所又是一細節上的進步。

疤瘌五招呼我拿倆馬紮,到門口坐下抽煙,借樓道裏的燈光輕聲聊天。

一會有內急的,愁眉苦臉在號房門口喊“大哥”,伸出一個大拇指向下一比畫,意思是“大茅”,值星官“趨”一聲,那位馬上點著腳,一手摟著肚子,突突突跑廁所去了。這裏申請上廁所,爲了不影響別人休息,要打手語,伸大拇哥表示大便,伸小拇指表示小便。並且,白天一律不許大便,得憋著,晚上統一解決,有特殊情況的要彙報特批,隨時大便的自由,只有特權階層可以享受。

想著,也挺好玩。我說好玩,是因爲自己還沒有憋得要拉褲。

坐得膩了,我拿出“監規”看起來。疤瘌五笑道:“現在背也沒用,到減刑時候全忘了,還得重來,有這工夫,不如迷瞪會,等下了隊,就得屁眼插電滾子地給人家幹活了。”

我小聲跟他探討,我說我昨天寫簡歷的時候,捕前職業填的是教師,下隊能分教育科去嗎?

疤瘌五撚著手指說:“光有那個還不成,這個硬貨是基礎,敲門磚懂吧?”

“那我這樣的,三年能減多少?”

“你這不是暴力案,現在減刑幅度大了,最牛逼的能減三分之一,不過你虧了,虧在你下隊時間太短。”疤瘌五很老成地向我介紹。

“怎麽短呢?不太明白。”

“你想啊,看守所先關你小一年了吧?減刑得靠票兒,表揚啦積極分子啦局級啦立功啦,都有票,拿票換減刑。票得到勞改隊才有,看守所那段,只算刑期,沒票啊,這不就虧了嗎?”

我說還真虧啦,看守所就白呆了?

“白呆,沒票兒,就落一折抵刑期。”過了一會,疤瘌五又跟我買弄:“這減刑可是學問大了去啦,半年一張表揚、積極的什麽的,買的日子肯定不一樣了,光知道攢票也不行,到時候就知道了,手裏有票的多了,減刑那是有名額的,你要是沒有點真東西拿出來現現,估計減刑沒戲——不是哥哥打擊你啊?”

我說“五哥你得給我上上課啊”。

疤瘌五笑道:“學問大了,什麽時候爭取什麽票,攢幾張票,剩多少日子時候報減刑,哪樣對自己最划算……全是學問,現在給你‘開方子’也沒用,到隊裏一混,腦子活點,慢慢就門兒清了。”

我笑著說:“就怕等我明白了,也該出去了,一鍋元宵,全白玩(丸)兒。”

“師傅領進門,修行還在個人哪,勞改隊就是一小社會,到裏邊就得個混個的,你誰也別信,信了誰,到末了那人肯定是害你來的,記住老哥的話,沒虧吃。”疤瘌五眉飛色舞地跟我煽乎。

***

那天正盤著呢,“眼鏡”來組喊我:“麥麥,隊長提訊!”監獄的管教不叫管教叫隊長了。

隊長辦公室在隔離柵外面第一個房間,報告進去,看見黑色鋼琴漆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和藹的小老頭。

“藍隊。”我略一點頭。

藍老頭微笑著,指一下靠牆的一個小馬紮:“坐吧。”

我一坐下,他就拿起一份材料,居高臨下地問:“什麽案子啊?”我心說你拿的不就是判決書嘛,還問個屁?

我規規矩矩地回答了,並按要求把犯罪經過簡單交代了一下。

“有什麽想法嗎,對這個判決?”

我誠懇地說:“我是一時糊塗觸犯了法律,我認罪,決心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減刑回家,繼續報效社會。”昨天學習培訓資料,“眼鏡來”都給我們讀了,套子活,萬能帖。

藍老頭微笑著問:“以前是老師?教師這個職業好,咱監區需要你這樣的人

才啊。”藍老頭說的我心頭一喜。又閒聊了兩句注意安定團結的話,讓我回了,然後叫別人,原來是例行談話。

不過藍老頭透露給我的資訊還是讓我興奮,回去跟疤瘌五一念叨,疤瘌五說:“你小子命不賴,能留這裏最好了,這裏正規啊,怎麽也能減一輪兒。你用一年的時間拿票,能混兩張,這裏是部級模範監獄,一個表揚就四五個月,積極分子是半年,不象下面勞改隊,人賤什麽都賤。”

我認真地跟他探討:“我留的下來麽,不是說第一監獄光留大刑期的嗎?”

“不是——初次犯,只要不是暴力案,就行,不過也不是那麽容易就留下的,跟勞改隊比,這裏不就是他媽天堂麽,誰不削尖了腦袋往裏鑽?夠條件的不只你一個,得憑表現。”疤瘌五又熟練地做了個點錢的手勢。

“得多少啊,前輩?”我有些猶豫地問,錢不是問題,不過,要花錢往這留,我還真得想想呢,我可不好意思跟家裏提出來,我爸那樣的,超級鄙視給當官的送禮搞不正之風,我不給他做難嗎?

疤瘌五說:“我上回進來時候,聽說起價是2000,想當小組長,得翻一番不止,要不當組長的咋都黑錢呢,他得從學員身上撈回來啊,這是舊皇曆了,現在啥行情,不好說……你要真有心氣兒,回頭我給你問問瓶子,他是前邊那個號的組長。”

我連連感謝,覺得疤瘌五這哥們兒真熱心腸。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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