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新中國》第二章 在線電視(MTV)戰爭(12)

伊森‧葛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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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我在中國世界貿易中心的席琳.狄翁(Celine Dion)商店旁遇見了毛和他的妻子。毛現在是「同走一條街」的主持人,但他看起來很沮喪,稱那是一個「多麼愚蠢的節目」。毛的妻子認為這只是暫時現象,過一段時間,關於美國和中國獨立電視製作方面的禁令終會解除的。其他的電視製作人偷偷告訴我,中國人永遠不會忘記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暴行。直到那時侯,電視上播放的都是「在線電視戰爭」。突擊檢查後不久,魏的辦公室進行了重新調整。首先是縮小公司規模:一天之內,所有製作人員把她的另外一間辦公室騰出,把編輯器材和膠片統統放到那間小房間裏。一些負責行政和打掃衛生的非重要職員在同一時間內全部被解雇。一些以前和我親如兄弟的製作人員,現在彷彿在夢遊一般,在公司的剪輯台上做著顛三倒四的工作。與此同時,辦公室的政治風水得到了加強,掛上了一幅放大的魏挽著朱鎔基手臂的照片,那是魏跟隨一個中國官方高級豪華團出訪美國時拍攝的。每當從過道上經過時,就能看到掛在魏辦公室的這幅照片,彷彿是魏在絕望之餘發出的企圖挽回她政治聲譽的信仰聲明。

魏的性格也有了轉變,她的做事風格突然變成典型的北京式:說話粗聲粗氣,行事武斷。每天似乎都有新的點子。有一天,公司製作了一個給美國人做智力問答的節目,但提出的問題都是關於中國的:中國的首都在哪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多久了?衛冕者得到的獎勵是環遊中國。

魏的設想越來越宏偉。一天下午,魏把我請到她的辦公室,告訴我她要在網路上建立一個全中國的娛樂頻道。當時,我們的電腦用的都是盜版軟體,到處充斥著電腦病毒,上網速度就像烏龜爬行那麼慢。我從窗戶向外望去,把注意力從魏那裏移開。富華大廈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對面矗立著三座高聳的框架建築。打從我到北京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這堆廢物般的鋼材。一些開發商打好了地基,並支起了鋼架,然後很快就花完所有的開發資金,或者是從前依靠的關係不復存在。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在北京被污染的環境下,這些鋼架鏽跡斑斑,總有一天它們會轟然倒塌。在富華大廈的前面是一棟鑲著褐色瓷磚的軍隊司令部大樓。大樓看起來維修得很好,有重兵駐守。一些胡同的遺跡逃過推土機的鐵鏟而遺留著,一隊解放軍士兵正在胡同的廢墟上演練空手搏擊。

魏在實施一項擴展中國網路的計畫。專案的前提假設是網路比中國電視具有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它所蘊涵的活力將會對舊的傳媒帶來巨大的衝擊。魏認為,在未來短短幾年內,中國百姓無論是看電視還是在網上看節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節目的內容,而她將提供這一切。

「為什麼不從一些小項目做起呢?」我問道。「我的意思是,在你向投資商推銷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網路節目前,可以先舉行一場小的網路節目展示會。」

魏的視線也跟著我轉移到了窗外。「你看到那個簡陋的小屋子了嗎?」她問。我順著她的視線向外張望。停車場的管理員用一些廢棄的塑膠和建材搭起一個小屋棚,供他們遮擋嚴酷的天氣(也可以在裏面稍事休息)。

「是的,我看見了。」

「搭建那樣的屋棚也需要花費工夫。但是既然我有能力建立富華大廈,又何必去搭起這樣的小屋棚呢?」

富華大廈是利用外資建立起來的,雖然這樣,魏還是不停地譏諷美國商人在投資上過於謹慎,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像一個中國的皮條客。她說,美國人都是傻子,他們只會像中國人一樣,把禮品都進貢給政府官員。魏說話的口氣彷彿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在教我如何顛覆父親愚蠢的管理規則。就在魏大放厥詞時,我能理解她遭受到的痛苦和羞辱,甚至在北京這般惡劣的環境下,她也曾經建立自己的王國,也許與富華大廈相比規模要小得多,但畢竟也堅持了一段時間。現在她的王國崩潰了,她需要來自美國的資金,但並不欣賞美國的財會制度。

魏精於算計的性格可以追溯到大使館事件發生前的一個月,她和一個出身名門的美籍華裔男子結婚的計畫出了差錯。因為,她未來的公公是江澤民的顧問和私人朋友,婚禮被設計成魏以及她在新中國的事業獲得成功的加冕儀式。她訂下了北京最大的天主教堂(當然是受國家控制的)。周圍高牆環繞,現場布置雖然有些中規中矩,但仍不失可愛:完全西式的大教堂,裏面披掛和擺放著一些中國的物件和飾品,活脫是一間為外國人準備的中國兒童房。大批的中國影視紅星和著名製作人將出席婚禮。魏穿著一襲白色的婚紗,坐著豪華轎車,拿著行動電話,而她手下的雇員則穿著高貴的中國傳統紅色和金色相間的綢緞衣服。在為婚禮助興的演員中,魏特意請了一位具有「異國風味」的西藏歌手,在擺喜酒的長城大飯店宴會廳上唱歌。

那天北京的天空特別晴朗,吹著輕柔的微風。然而那些容易被豪華場面吸引,無所不在的中國狗仔隊卻一個也沒有出現。當我和魏的一名頂級製作人兼好友小福一起站在教堂石獅前沐浴著燦爛的陽光時,我想著,為什麼傳媒界的記者一個都沒有出現?小福壓著嗓子告訴我:「今天一大早我就聽說中南海那聚集了好多人。」當小福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的反應有些遲鈍,因為中南海是中國領導人辦公所在地,就在紫禁城的西邊。那兒的道路都實施了交通管制,警衛森嚴。

「為什麼?」我問,「他們是些什麼人?學生嗎?」

「不,」她回答,「不是學生。他們可能是從鄉下來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也許他們現在還在那兒。可能攝影記者都到那兒去了。」

在中南海前面聚集的是法輪功學員(中國大陸通常稱之為法輪大法)。剛開始的時候,我認為法輪功是一種中國宗教形式。他的創始人是李洪志,他曾經是郵政局的工作人員。李洪志將孔子的道德倫理以及西方宗教的部分元素與氣功糅合到一起創立了法輪大法,據說僅在中國大陸就有一億名追隨者。在這之前我也見過一些煉法輪大法的人,那是一年冬天中最寒冷的日子,當時我與妻子正在攀爬北京大學裏的小山包,尋找一些我們感興趣的物品。我簡直快被凍僵了,為了不讓妻子因寒冷而放慢腳步,我像一名中士那樣喊著口令,一、二、三、走!這時候我們碰上了一群學生和教員,大概有五十多人,他們閉著眼睛,雙手放置於頭上做冥想狀,只穿著襯衫、長褲和膠底布鞋,就像置身於溫暖的活動室內。我停止了呐喊,同時感到自己有點愚蠢。這就是神秘的東方,我想,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因此,在魏舉行婚禮那天發生的沉默的示威活動,因為參加人數眾多,對中國領導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超過上萬名法輪功學員在幾個拿著行動電話的組織者的指揮下,悄悄地、不露聲色地把中南海一帶圍了個水洩不通。這是自一九八九年天安門事件以來發生在中國的第一次如此高調的示威活動(這場示威活動在表面上是為了回應政府出版的一本把法輪功說成是迷信的刊物)。我的一個朋友,《南華早報》駐北京辦事處的主任約瑟.伯貝克(Jasper Becker)承認,他和其他一些駐北京的記者對法輪功學員到中南海請願事前毫不知情。中國政府的領導人也是一樣,據幾個在中共中央內部有消息管道的記者宣稱,示威活動大大激怒(或是嚇壞)了江澤民。那天,魏的婚禮快結束時,一場鎮壓開始了。

但法輪功是一個非傳統目標。大部分的學員都是來自偏遠的貧瘠農村的老人,他們往往一貧如洗。國家安全部門非常仔細地拍下整個示威過程,把示威隊伍中拿著行動電話的人(所謂的「頭目」)叫出來進行問話。而當時李洪志大師正住在紐約市。與一九八九年發生的示威活動不同,天安門運動中的學生們是一個有組織的階級(這裏借用馬克思的理論)並相對集中在北京北部一塊較小的地域(或者是天安門廣場),而法輪功是隨意性的,是通過口頭、電話和網路傳播的(任何人都可以在網上免費下載李洪志寫的書)。

幾天後,一場更大膽但規模較小的抗議活動再次在中南海前面發生。示威抗議活動被西方傳媒廣泛報導,但中國媒體卻噤若寒蟬,並把上次發生的示威活動稱為「集會」。那天下午我很晚才離開辦公室,我在自行車的筐裏放了北京地圖、北京指南和星巴克的一些咖啡用品(當我被北京警察盤問時,可以充分證明我是一個迷了路的外國遊客)。我騎著自行車不慌不忙地經過警察設置的路障,轉到中南海的入口處。我看到整個事件的最後一幕:大約有二十多輛大公共汽車,上面塞滿了年老的中國農民,大部分是婦女,他們將被帶往秘密的地點進行審問,成群結隊的警察坐在路旁吃著已經涼了的午餐飯盒。整個現場都是垃圾,但又帶有一些喜慶的味道,那情景有點像中國新年剛結束的廟會。警察們看起來很累,但他們肯定很輕鬆,因為任務完成了,他們把吃剩的骨頭隨意吐到大街上並大聲說笑。現場沒有血跡,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這裏曾經失控,但我感覺明天還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中國領導人已經從天安門事件的錯誤中吸取了教訓:在事件還未造成廣泛影響和獲得有組織的支援之前,要毫不手軟地進行打壓。

(待續)

轉自【博大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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