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190)

吴承恩
font print 人气: 10
【字号】    
   标签: tags:

第九十六回   寇员外喜待高僧 唐长老不贪富贵(下)

  三乘妙法甚精勤,一二沙门皆一样。如此做了三昼夜,道场已毕。唐僧想着雷音,一心要去,又相辞谢。员外道:“老师辞别甚急,想是连日佛事冗忙,多致简慢,有见怪之意。”三藏道:

  “深扰尊府,不知何以为报,怎敢言怪!但只当时圣君送我出关,问几时可回,我就误答三年可回,不期在路耽阁,今已十四年矣!取经未知有无,及回又得十二三年,岂不违背圣旨?罪何可当!望老员外让贫僧前去,待取得经回,再造府久住些时,有何不可!”八戒忍不住高叫道:“师父忒也不从人愿!不近人情!老员外大家巨富,许下这等斋僧之愿,今已圆满,又况留得至诚,须住年把,也不妨事,只管要去怎的?放了这等现成好斋不吃,却往人家化募!前头有你甚老爷、老娘家哩?”长老咄的喝了一声道:“你这夯货,只知要吃,更不管回向之因,正是那槽里吃食,胃里擦痒的畜生!汝等既要贪此嗔痴,明日等我自家去罢。”行者见师父变了脸,即揪住八戒,着头打一顿拳,骂道:“呆子不知好歹,惹得师父连我们都怪了!”沙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只这等不说话,还惹人嫌,且又插嘴!”那呆子气呼呼的立在旁边,再不敢言。员外见他师徒们生恼,只得满面陪笑道:“老师莫焦燥,今日且少宽容,待明日我办些旗鼓,请几个邻里亲戚,送你们起程。”

  正讲处,那老妪又出来道:“老师父,既蒙到舍,不必苦辞。

  今到几日了?”三藏道:“已半月矣。”老妪道:“这半月算我员外的功德,老身也有些针线钱儿,也愿斋老师父半月。”说不了,寇栋兄弟又出来道:“四位老爷,家父斋僧二十余年,更不曾遇着好人,今幸圆满,四位下降,诚然是蓬屋生辉。学生年幼,不知因果,常闻得有云,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修不得。我家父家母各欲献芹者,正是各求得些因果,何必苦辞?就是愚兄弟,也省得有些束修钱儿,也只望供养老爷半月,方才送行。”三藏道:“令堂老菩萨盛情,已不敢领,怎么又承贤昆玉厚爱?决不敢领。今朝定要起身,万勿见罪,不然,久违钦限,罪不容诛矣。”那老妪与二子见他执一不住,便生起恼来道:“好意留他,他这等固执要去,要去便就去了罢!只管劳叨什么!”母子遂抽身进去。八戒忍不住口,又对唐僧道:“师父,不要拿过了班儿。

  常言道,留得在,落得怪。我们且住一个月儿,了了他母子的愿心也罢了,只管忙怎的?”唐僧又咄了一声喝道,那呆子就自家把嘴打了两下道:“啐!啐!啐!”说道:“莫多话!又做声了!”

  行者与沙僧欷欷的笑在一边。唐僧又怪行者道:“你笑什么?”

  即捻诀要念紧箍儿咒,慌得个行者跪下道:“师父,我不曾笑,我不曾笑!千万莫念,莫念!”员外又见他师徒们渐生烦恼,再也不敢苦留,只叫:“老师不必吵闹,准于明早送行。”遂此出了经堂,吩咐书办,写了百十个简帖儿,邀请邻里亲戚,明早奉送唐朝老师西行;一壁厢又叫庖人安排饯行的筵宴;一壁厢又叫管办的做二十对彩旗,觅一班吹鼓手乐人,南来寺里请一班和尚,东岳观里请一班道士,限明日已时,各项俱要整齐。众执事领命去讫,不多时,天又晚了。吃了晚斋,各归寝处,正是那:几点归鸦过别村,楼头钟鼓远相闻。六街三市人烟静,万户千门灯火昏。月皎风清花弄影,银河惨淡映星辰。子规啼处更深矣,天籁无声大地钧。当时三四更天气,各管事的家僮,尽皆早起,买办各项物件。你看那办筵席的厨上慌忙,置彩旗的堂前吵闹,请僧道的两脚奔波,叫鼓乐的一声急纵,送简帖的东走西跑,备轿马的上呼下应。这半夜,直嚷至天明,将已时前后,各项俱完,也只是有钱不过。

  却表唐僧师徒们早起,又有那一班人供奉。长老吩咐收拾行李,扣备马匹。呆子听说要走,又努嘴胖唇,唧唧哝哝,只得将衣钵收拾,找启高肩担子。沙僧刷鞄马匹,套起鞍辔伺候。行者将九环杖递在师父手里,他将通关文牒的引袋儿,挂在胸前,只是一齐要走。员外又都请至后面大厂厅内,那里面又铺设了筵宴,比斋堂中相待的更是不同。但见那:帘幕高挂,屏围四绕,正中间,挂一幅寿山福海之图;两壁厢,列四轴春夏秋冬之景。龙文鼎内香飘霭,鹊尾炉中瑞气生。看盘簇彩,宝妆花色色鲜明;排桌堆金,狮仙糖齐齐摆列。阶前鼓舞按宫商,堂上果肴铺锦绣。素汤素饭甚清奇,香酒香茶多美艳。虽然是百姓之家,却不亚王侯之宅。只听得一片欢声,真个也惊天动地。长老正与员外作礼。只见家僮来报:“客俱到了。”却是那请来的左邻、右舍、妻弟、姨兄、姐夫、妹丈,又有那些同道的斋公,念佛的善友,一齐都向长老礼拜。拜毕各各叙坐,只见堂下面鼓瑟吹笙,堂上边弦歌酒宴。这一席盛宴,八戒留心对沙僧道:

  “兄弟,放怀放量吃些儿。离了寇家,再没这好丰盛的东西了!”

  沙僧笑道:“二哥说那里话!常言道,珍馐百味,一饱便休。只有私房路,那有私房肚!”八戒道:“你也忒不济!不济!我这一顿尽饱吃了,就是三日也急忙不饿。行者听见道:“呆子,莫胀破了肚子!如今要走路哩!”

  说不了,日将中矣,长老在上举箸,念揭斋经。八戒慌了,拿过添饭来,一口一碗,又丢彀有五六碗,把那馒头、卷儿、饼子、烧果,没好没歹的,满满笼了两袖,才跟师父起身。长老谢了员外,又谢了众人,一同出门。你看那门外摆着彩旗宝盖,鼓手乐人。又见那两班僧道方来,员外笑道:“列位来迟,老师去急,不及奉斋,俟回来谢罢。”众等让叙道路,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让长老四众前行。只闻得鼓乐喧天,旗旛蔽日,人烟凑集,车马骈填,都来看寇员外迎送唐僧。这一场富贵,真赛过珠围翠绕,诚不亚锦帐藏春!那一班僧,打一套佛曲;那一班道,吹一道玄音,俱送出府城之外。行至十里长亭,又设着箪食壶浆,擎杯把盏,相饮而别。那员外犹不忍舍,噙着泪道:“老师取经回来,是必到舍再住几日,以了我寇洪之心。”

  三藏感之不尽,谢之无已道:“我若到灵山,得见佛祖,首表员外之大德。回时定踵门叩谢,叩谢!”说说话儿,不觉的又有二三里路,长老恳切拜辞,那员外又放声大哭而转。这正是“有愿斋僧归妙觉,无缘得见佛如来。

  且不说寇员外送至十里长亭,同众回家。却说他师徒四众,行有四五十里之地,天色将晚。长老道:“天晚了,何方借宿?”八戒挑着担,努着嘴道:“放了现成茶饭不吃,清凉瓦屋不住,却要走什么路,像抢丧踵魂的!如今天晚,倘下起雨来,却如之何!”三藏骂道:“泼孽畜,又来报怨了!常言道,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待我们有缘拜了佛祖,取得真经,那时回转大唐,奏过主公,将那御厨里饭,凭你吃上几年,胀死你这孽畜,教你做个饱鬼!”那呆子吓吓的暗笑,不敢复言。行者举目遥观,只见大路旁有几间房宇,急请师父道:“那里安歇,那里安歇。”长老至前,见是一座倒塌的牌坊,坊上有一旧扁,扁上有落颜色积尘的四个大字,乃华光行院。长老下了马道:“华光菩萨是火焰五光佛的徒弟,因剿除毒火鬼王,降了职,化做五显灵官,此间必有庙祝。”遂一齐进去,但见廊房俱倒,墙壁皆倾,更不见人之踪迹,只是些杂草丛菁。欲抽身而出,不期天上黑云盖顶,大雨淋漓。没奈何,却在那破房之下,拣遮得风雨处,将身躲避。密密寂寂,不敢高声,恐有妖邪知觉。坐的坐,站的站,苦捱了一夜未睡。咦!真个是:泰极还生否,乐处又逢悲。

  毕竟不知天晓向前去还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修禅何处用工夫?马劣猿颠速剪除。牢捉牢拴生五彩,暂停暂住堕三途。若教自在神丹漏,才放从容玉性枯。喜怒忧思须扫净,得玄得妙恰如无。话表唐僧师徒四众离了玉华城,一路平稳,诚所谓极乐之乡。去有五六日程途,又见一座城池,唐僧问行者道:“此又是什么处所?”
  • 好大圣,急纵斤斗云,起在半空,闻着那腥风之气,往东北上径赶。赶至天晓,倏尔风息,见有一座大山,十分险峻,着实嵯峨。好山:重重丘壑,曲曲源泉。藤萝悬削壁,松柏挺虚岩。
  • 却说孙大圣挟同二弟滚着风,驾着云,向东北艮地上,顷刻至青龙山玄英洞口,按落云头。八戒就欲筑门,行者道:“且消停,待我进去看看师父生死如何,再好与他争持。”沙僧道:
  • 约十年前五月的一天,那天清风吹拂,枝叶婆娑,一位即将参加高考的漂亮女生叫住了我:老师,昨天在休息日看了一部好片,想不想知道啊?我说,那你说吧,是什么好片把你高兴的。《西游记》中的“趣经女儿国”。我说我看过了,是挺不错的。她接着问,那您说唐僧是不是有点傻啊,那么漂亮的女王留他都没把他留住。
  • 斗木獬、奎木狼、角木蛟道:“若果是犀牛成精,不须我们,只消井宿去罢。他能上山吃虎,下海擒犀。”行者道:“那犀不比望月之犀,乃是修行得道,都有千年之寿者。须得四位同去才好,切勿推调,倘一时一位拿他不住,却不又费事了?”天师道:“你们说得是甚话!旨意着你四人,岂可不去?趁早飞行,我回旨去也。”那天师遂别行者而去。
  • 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灵明何事辨三台?行满自归元海。不论成仙成佛,须从个里安排。清清净净绝尘埃,果正飞升上界。却说寺僧,天明不见了三藏师徒,都道:“不曾留得,不曾别得,不曾求告得,清清的把个活菩萨放得走了!”正说处,只见南关厢有几个大户来请,众僧扑掌道:“昨晚不曾防御,今夜都驾云去了。”众人齐望空拜谢。此言一讲,满城中官员人等,尽皆知之,叫此大户人家,俱治办五牲花果,往生祠祭献酬恩不题。
  • 当日入于东市街,众商各投旅店。他师徒们进城,正走处,有一个会同馆驿,三藏等径入驿内。那驿内管事的,即报驿丞道:“外面有四个异样的和尚,牵一匹白马进来了。”驿丞听说有马,就知是官差的,出厅迎迓。三藏施礼道:“贫僧是东土唐朝钦差灵山大雷音见佛求经的,随身有关文,入朝照验。借大人高衙一歇,事毕就行。”
  • 话表孙行者三人,随着宣召官至午门外,黄门官即时传奏宣进。他三个齐齐站定,更不下拜,国王问道:“那三位是圣僧驸马之高徒?姓甚名谁?何方居住?因甚事出家?取何经卷?”
  • 却说那唐僧忧忧愁愁,随着国王至后宫,只听得鼓乐喧天,随闻得异香扑鼻,低着头,不敢仰视。行者暗里欣然,丁在那毗卢帽顶上,运神光,睁火眼金睛观看,又只见那两班彩女,摆列的似蕊宫仙府,胜强似锦帐春风。真个是:娉婷袅娜,玉质冰肌。一双双娇欺楚女,一对对美赛西施。云髻高盘飞彩凤,娥眉微显远山低。笙簧杂奏,箫鼓频吹。宫商角征羽,抑扬高下齐。清歌妙舞常堪爱,锦砌花团色色怡。行者见师父全不动念,暗自里咂嘴夸称道:“好和尚!好和尚!身居锦绣心无爱,足步琼瑶意不迷。”
  • 老太阴不知,他摄藏了天竺国王之公主,却又假合真形,欲破我圣僧师父之元阳。其情其罪,其实何甘!怎么便可轻恕饶他?”太阴道:“你亦不知。那国王之公主,也不是凡人,原是蟾宫中之素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