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人非刍狗(8)

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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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别走”。余武杰一下子挡住了他的车头:“你的神情,我看出在这里有不遂心的事。二哥也别担心,我就是这个派出所的,在这里管点事。有什么不遂心的事儿,你说。”

“真的没事儿。你去忙吧。”

“二哥不信我?二哥知道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二哥当亲哥哥。”余武杰说着,眼圈就有点湿润。

“文杰走了?”余晖有些意外,怔住了:“那……”

“出车祸,好些年了。”余武杰说这话时显得很平静,他接着固执地反问:“二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事儿?”看到余晖一副为难的表情,他便就这样说:“这样,二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里边问一下,不管是什么事儿,我很快会给二哥一个交待。”他诚恳地说,征询地直视着余晖的眼睛。待到余晖终于点头答应,他便松开车子,扭身进院里去了。

余晖看到,余武杰走进了刚才自己被折辱过的那间屋子。他这才注意到,那间屋子的门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接待室”。余晖不知道余武杰“在这里管点事”是个什么职务,但他知道这个派出所的头头,无疑就是那个脸颊骨凸出的所长,而余武杰是大不过那个所长的。他并不指望余武杰会帮助他解决什么问题,所以在这种无可奈何的等待时间里,他的心里筹画着怎样给父母解释,才不会让拿钱赎回大哥的这件事情再伤害老人。实在不行,就暂时编个谎话吧——这是个什么世道呀!一向奉行不撒谎的余晖,此时也不能不无可奈何地感叹道。

令他颇感到意外的是,当他再看到余武杰的身影时,他是陪着一脸倦色、推着自行车的大哥一起出来的。

“二哥,大哥这件事没事儿了,二妹的事儿再商量。走吧,咱们先去吃点早茶。”余武杰对他们说。

满脸倦容、精神萎靡不振的大哥急着要回去,说不跟他们一起去了。在大哥走时,余晖叮嘱大哥,回去给大嫂和父母说话谨慎一些,不要在家中再起什么波澜,一切等余晖回去再说。大哥答应着骑车回家走了。

余武杰带着余晖顺着熙来攘往的街道向前走着。此时的街道上已经很热闹了,路的两边店铺的空当处,几乎都被卖鞋,衣服以及黎族特色服饰和各式各样海南水果的摊位占领。各个店面的门都大开着,有的门口还放着震天的音乐,有些放着自己招揽顾客充满诱惑的广告词,已经有些穿着各式各样民族服饰的人,在各自喜欢的摊位前浏览、挑选。孩子哭,大人喊,真是一幅海南的《清明上河图》。

余武杰带着余晖穿行在这样景象的街道上。路上,余晖了解了一些余文杰在他走后和罹难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些余武杰工作的情况。原来,余武杰大学毕业后,分到这个派出所,现在当了个副所长。大哥被关和二妹被侮辱的事情,他之前并不知道。

余武杰把余晖带到了一处冲着一个巷子口的酒店。这是一间略有些档次的酒店,有两层楼。酒店一进门有个大厅,装饰还算豪华。酒店里已经有些人在吃早茶。看得出来,这里吃早点的人,都是中上等收入的人,他们衣物整洁,有很多是穿著名牌服装的。进大厅之后,向左拐,有一个排廊好像列车的车厢一样,看上去很深。余武杰告诉余晖,那里都是包间。余武杰带着余晖从包间排廊的楼梯上去,上到二楼。二楼都是单个屋子的包间。余武杰挑了一间挨着公路直冲着巷子的包间,与余晖在窗户边坐下。余武杰暗示似的给余晖说:“二哥,注意看着巷子。特别注意看着那个双层的五角小楼。”余晖虽然不明白余武杰的意思,但还是用心观察着。那是一条路面较宽的巷子,通过一辆小汽车还有富余。五角小楼在那个巷子里的中间部位,鹤立鸡群,是巷子中唯一的两层小楼。只是样式看上去俗不可耐,尖不是尖,顶不是顶,像个缩头的乌龟盖一样。不多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倒着开进了那个巷子。此时,余武杰又特别提醒余晖一句:“二哥,注意看。”那车,停在了五角小楼的院门前不动了。这里的服务员,这时已经把早茶都摆好。在服务员退出时,余武杰告诉服务员:“没有招呼,不要进来。”

很大一会儿,从那个五角小楼的院子里出来一个人,余晖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在村委会碰到的那个林书记。他当初在村委会虽然没有细看这个林书记,但那个肥头大耳和高大的粗壮体型以及方大的脸,他还是记住了。那个林书记出门之后,好像是返身掏钥匙锁了一下门,然后才钻进汽车。汽车开出了小巷,在热闹的街道上,向余晖和余武杰所来的那个方向开去,寨委会办公楼就在公安派出的那个方向。余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汽车看,直到看不见。余武杰告诉余晖说:“那个就是禽兽不如的林书记。”余晖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他把自己回乡之后的经历和盘端了出来。

余武杰听后,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二哥,不瞒你说,此事,我的许可权管不了。如果此事我硬要插手,怕是不仅不能帮助你,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再连累到你们。我之前的前任,就是因为要管这个林书记类似的事儿,结果不仅没有替那个被污辱的他自己家亲戚的女孩找回公道,还让他们给判了两年刑,那女孩一家也不得不远走他乡。这个林书记,在这里是个出了名的淫棍,来了八年多,已经糟蹋了几十个姑娘和媳妇了。听我的话,目前阶段,也只能是二妹吃个哑巴亏。关键的是,避免今后再吃这样的亏。二哥,与这样的人公开拚命不值得。眼下的世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忍。不要急着想报仇,等世道变了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二哥现在已经是外地人,眼下当今的是把二妹安顿好,如果可能,就带二妹离开这个鬼地方,让二妹跟你一起去北方。这个林书记,之所以能够这样胡作非为,关键是它有个很大的后台。”接着,余武杰就把这个林书记的后台背景,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林书记当初只是本县县委书记的一个专职司机,县委书记上姘妇家和一些风月场所时,常常让他开车接送。起初也只是到了地点,就让他回去;走时,再打电话让他来接。但县委书记发现,每次让他来接时,几乎是电话刚打完,他就到了门口。后来,他才让县委书记知道,不管多晚,他总是等在停车的地点不走,如果书记在姘妇家或旅馆和小姐缠绵一宿不回时,他就在汽车里边勉强睡上一晚。书记很欣赏他的这个忠心耿耿,之后每次上风月场所,就让他跟着一起玩儿。后来,竟然就把自己的独生女儿也嫁给了他。成了乘龙快婿的他,之后也就不开车,被安在这里当了寨党委书记。自他来到这里之后,大姑娘小媳妇已经被他用各种手段和名义糟蹋了不少。只要被他看上的,准保跑不了。那位县委书记的女儿,起初还在这里住住,后来干脆就回到县里去住。美其名曰是寨上常住县里的办事员。这个林书记,一般是一个星期回到县里住一下,平时就在那个五角楼里住。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一句说:“我听说二癞头要靠这个林书记来寨上工作。”

余晖“哦”了一声。

“有这样的恶背景。”余武杰又说:“二哥,你想想,你到哪里能告得赢?告起来,最后受伤的是谁?是我们这些一无权二无势的老百姓。老百姓在他们眼里算什么?政府需要时,就是手中挥舞着的‘人民’大棒;不需要时,连个屁都不算。告政府人员犯罪?轻的,说你是不明事理被坏人蒙蔽利用,刁难政府;说重的,就是借机试图推翻政府,是恶意滋事的暴徒。不是没有人上告,至今还有三个上告的人员漂流在北京,没有回来。我对这个政府是彻底的失望了,目前也只是混口饭吃,尽量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上告也是没有什么用的。再说,若要告,最终还是二妹再受一场羞辱的检查。查出什么来,他会反咬一口说是二妹勾引他;查不出来什么,那他就要反诬告你一下。这之前,都是有例子的。别的不说,大哥报案反而被拘的例子,二哥应该明白是个什么结局的。有个家伙说的对:谁叫你不幸生在中国!”

公安派出所里的遭遇,已经使余晖明白,再告也没有用。余武杰告诉他的这些,更加使他明白,除非他有个更大的后台靠山,或者有钱可以买通更大的官员。否则,休想找到说理的地方,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这些人是一脉相承的,过去这叫做裙带关系。当然,他余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在余武杰说时,他的心里已经清晰地计划好了复仇的方案和步骤。余武杰说得对,他现在首先需要做的是,让二妹先离开这个虎狼环伺于四周的是非之地。

吃完了早茶,余晖就与余武杰告别。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慢慢骑着车子,从那个林书记所住的小巷走了个来回。他特别注意到,那个院落的铁红漆铁门上,是一把普通的碰锁。

回到家里,父母的神情已经告诉他,大哥回家之后说了实话。他安慰父母不用担心,说总有说理的地方,甚至撒谎说,他在北方也是认识一些大官的,可以利用他们狗咬狗的机会帮忙,像杨三姐一样。随后,他就提出,为了避免二妹余静再次被那个寨上的林书记污辱,他决定带二妹余静远走他乡,到他工作的城市去。父母都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有些舍不得从未出过远门,既孝顺又懂事的可怜二妹余静,母亲甚至当场就流下了眼泪。二妹余静当然也明白余晖的心思,只是更舍不得父母。当着父母的面虽然没说什么,但回到自己屋中,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起来,眼睛红肿得跟个山楂一样。

善良孝顺的二妹余静,与父母分别时,不由自主地给父母跪下来告别,含泪哽咽地叫着“爹、娘”,请求他们原谅自己迫不得已地不能在跟前尽孝……

一年以后,余晖再次来到了海南。不过,他这次的名字不叫余晖,登记上飞机的身份证名字叫张洪宇。那是他在哈市的一处制作锦旗名片的店子里,专门花钱做的假身份证。他是从哈市的机场直飞海南的。出了海口机场之后,余晖先坐654路公车到了海口市内,在一处弯道上截了一辆的士。到了汶水县县城时,天已黄昏时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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