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582)

第五部第一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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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深淵中如果不談話,又幹什麼呢?(2)

  清晨兩點鐘左右,他們點了一下人數,還有三十七個人。

  東方開始發白。不久前他們剛熄滅了放置在石塊凹穴處的火把。在街壘內部,這個由街道圍進來的小院子被黑暗籠罩著,通過令人有些寒悚的暗淡曙光,看起來好像一艘殘損船隻的甲板。戰士們來來去去,猶如黑影在移動。在這可怕的黑窩上面,各層寂靜的樓房開始在青灰色的背景上顯出輪廓,不過高處的一些煙囪卻變成灰白色了。天空呈現出一種悅目的似白近藍的色調。鳥群一面飛一面愉快地啼鳴。街壘後面的那所高樓是向陽的,它的屋頂反映著粉紅色的霞光。在四樓的一個小窗口,晨風吹拂著一個死人的灰白頭髮。

  古費拉克對弗以伊說:「滅了火把我很高興。在風中飄忽的火焰叫人煩悶,它好像懷著恐懼。那火把的光芒就像懦夫的智慧,它搖曳著,所以才照而不亮。」

  曙光喚醒了鳥群和人的心靈,大家都在談天。

  若李看見一隻貓在屋簷上徘徊,就作出了哲學的分析。

  他高聲說:「貓是什麼?這是一劑校正的藥。上帝創造了老鼠,就說:『喲!我做錯了一件事。』於是他又創造了貓,貓是老鼠的勘誤表。老鼠和貓就是造物者重新閱讀他的原稿後的修正。」

  公白飛被學生和工人圍著,在談論一些已死的人。談到讓.勃魯維爾、巴阿雷、馬白夫,談到勒.卡布克以及安灼拉深沉的悲痛。他說:「阿爾莫迪烏斯和阿利斯托吉通、布魯圖斯(1)、謝列阿(2)、史特方紐斯、克倫威爾(3)、夏綠蒂.科爾黛(4)、桑得(5),他們事後都曾有過苦悶的時刻。我們的心是如此不穩定而人的生命又是如此神秘,所以,即使為了公民利益或人的自由所進行的一次謀殺事件(如果存在這類謀殺的話),殺人後的悔恨心情仍超過造福人類而感到的欣慰。」

  閒聊時話題經常改變,一分鐘後,公白飛從讓.勃魯維爾的詩轉到把翻譯《農事詩》(6)的羅和古南特相比,又把古南特和特利爾相比,還指出幾節馬爾非拉特的譯文,特別是關於因愷撒之死而出現的奇跡。談到愷撒,話題又回到了布魯圖斯。
  (1)布魯圖斯(Brutus),羅馬共和派領袖,此處指刺殺他的義父愷撒。
  (2)謝列阿(Chereas),羅馬法官,殺死暴君卡利古拉(Caligula)而被誅。
  (3)克倫威爾(1599—1658),英國革命領袖,處死暴君查理七世。
  (4)夏綠蒂.科爾黛(CharlotteCorday,1768—1793),刺死馬拉者。
  (5)桑得(Sand,1795—1820),德國大學生,因謀殺反動作家科采布(KotzeBbue)而被誅。
  (6)《農事詩》(Georgiques),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作品。

  公白飛說:「愷撒的滅亡是公正的。西塞羅對愷撒是嚴厲的,他做得對。這種嚴厲不是謾罵。佐伊爾辱罵荷馬,梅維呂斯辱罵維吉爾,維塞辱罵莫裡哀,蒲伯辱罵莎士比亞,弗萊隆辱罵伏爾泰,這是一條古老的規律——妒忌和憎恨在起作用;有才華的人難免招致誹謗,偉人多少要聽到狗吠。可是佐伊爾和西塞羅是兩回事,西塞羅用思想來裁判,布魯圖斯以利劍來裁判。至於我,我斥責後面這種裁判,可是古代卻允許這種方式。愷撒是破壞魯比肯協議的人,他把人民給他的高官顯職當作他自己給的,在元老院議員進來時也不起立,正如歐忒洛庇(1)所說:『所作所為如帝王,類似暴君,像暴君一樣執政。』(2)他是一個偉人,很遺憾,或者是好極了,教訓是巨大的。我對他身受的二十三刀比向耶穌臉上吐唾沫更無動於衷。愷撤被元老院議員刺死,耶穌挨了奴僕的巴掌。受盡人間侮辱的莫過於上帝。」
  (1)歐忒洛庇(Eutrope),公元前四世紀拉丁歷史學家。
  (2)「所作所為如帝王,類似暴君,像暴君一樣執政。」原文為拉丁文poenetyrannica。

  博須埃站在一個石堆上,在眾人之上,他手中握著卡賓槍,向談論的人大聲說:「啊,西達特倫,啊,密利呂斯,啊,勃羅巴蘭特,啊,美麗的安蒂德!使我像洛約姆或艾達普台翁那兒的希臘人一樣,朗誦荷馬的詩吧!」(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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