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四节:柳暗花明(5)
他的威信越增加,越潜藏着危险,改革开放预设了事业者葬身的坟墓。
在引进外籍技工的问题上,便爆发了他同反对者之间的第一次公开较量。当第一个批量越野车将近完工后,他亲自同我一道检查了这些“产品”。结果发现,制作样车出现的几个主要毛病仍然没有改观。连续的跟班观察,使他体会到国有企业,习染多年的旧习,牢牢缠着工厂。他看到工人们并不是干不好,而是大锅饭的分配制度作祟。
“干不干,一月一百半”这是工人的口头禅。“亏损又怎么样,国家还能不拿饭钱给我们?扭亏又怎样,再卖命工资卡上不会给你升一分钱。工资是政策规定死了的东西,扭不扭亏还不都一样。”年纪稍长的工人这么说。“工厂条件就这么差,那能保证出好车呀!”年轻的工人总是这样替自己的粗制滥造作辩护:“李厂长,一个月就只发这么一双手套,我们的手都要冒烟了,眼睛天天流泪,这样恶劣的劳动条件,我们也是人,要不李厂长你也来同我们一道玩两下。”调皮工人的挑衅使他无话可说,他看了看蹬在那里磨磨蹬蹬的工人心里别说有多么焦急。
当他回到办公室看到保定汽车厂为他寄来的“太空”车照片时,想到别人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好的车身?于是他千里迢迢亲赴保定汽车厂实地考查,考查结果告诉他,保定汽车厂从浙江引进了一批钣金工和油漆工在那里“大显身手”。他们拿的是计件报酬,做一台车得一台车的工钱,要想多拿钱回家,只有靠自己尽量多干活干好活,否则解雇走人。
于是他从那里以高报酬招聘了几名浙江工人,经过实地的操作,从农村里出来经过几年严酷训练摔打的“雇用”工人,无论在技术水平和吃苦耐劳,工效等方面都是本厂工人无法企及的。
在党政工联席会议上,他第一次提出引进外籍工人的主张。同时将那些只会在操作工地上散布消极情绪的人,就地“挂”起来送劳人科“待业培训”,待业期只发给生活费。他的建议一出口,联席会便“沉默”了,既不热烈同意也没有反对意见。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就在那简陋食堂,他按平时的规矩,中午去吃饭时,那里已围了一大圈老职工和他们的家属。见到他以后,人们七嘴八舌向他发问,“你准备把工人送到劳人科去究竟怎么处置?”“谁给你的权力把本厂的工人的饭碗拿给外厂工人去吃?你究竟拿了好多钱给外厂的人,他们给你分了几成的回扣?”叫声越来越高,责骂越来越难听。
在经历了这么一场谩骂和声讨后,晚上,他独自睡在床上反思,难道,党政工联席会上,有这种号召力极强的与他貌合神离的“领导”背地与他作对?他们是谁呢?在这种孤掌难鸣的压力下,他不得不把这个本来只需厂长取舍的人事任用权,提交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
职代会召开讨论表决,引进外籍人虽勉强“通过”。但引进来的人报酬,却要与本厂工人拉平。而对本厂子弟送劳人科“挂”起来培训的意见,则被全体与会者否定了。吸引外籍工人的“高报酬”既被取消,应聘来的外籍工人只好打道回府,李伦第一次尝到凭他的直觉和需要办不了任何事。
眼看引进外籍人就要搁浅,他仍不甘心,晚上同几个到他住所来“聊天”的“智囊团”成员交谈,把这个问题提交他们讨论。有人向他竭力主张推行计件工资制,使有能力多做事的人可以得到较高的报酬,这本身是天经地义的,这种合理办法,可以留住从保定召来的工人,他立刻采纳。外籍工人算留下了。
经过一年努力,到了1989年底,产品结构终于改变过来,原来生产的农用车交给了大集体去做,主厂全力以赴加大越野车和小客车的投入。过道上停塞的农用车开始渐渐疏减,年底由财务科公布连续两年的亏损终于止住。
然而财务科放出空气,说这全是把工厂亏损的利息挂起来不计的结果,如果过去亏损仍然算在工厂的头上,那么到了1988年年底,依然亏损上千万。
李伦有何德能,还不是靠政府政策的挽救?李伦心中明白,自己的事业才刚刚开始,要彻底改变这家工厂的面貌,要让农汽厂在政府部门购置专用车的潮流中“存活”下来,还要付出很大努力。
专用车生产已成定局,根据他的提议,农用汽车厂正式更名为重庆专用汽车制造厂。不知内情的媒体,各大报社的记者们,又在中共负责宣传产品的官员指派下,从新来专汽厂对李伦个人进行专访,并且像两年前捧杀李友的老方法,对李伦进行吹捧,要他讲一年多来止住亏损的治厂经验。
不过李伦毕竟比李友聪明得多了,他知道记者的宣传,不过把自己扮演成中共玩弄的木偶,木偶那能贪天之功据为己有?更何况虽然第一仗他打赢了,工厂要真正站起来走出困境,还有一段极其艰难的路。
但是他毕竟是“事业家”,他同他的几个“左右手”商议以后,第二年的第一步,要在全厂所有工种推行计件工资,用按劳动件数付酬替代计时工资。
此外还用划小核算单位到班组,来迫使工厂的每一个库房,每一个班组建立成本意识。同时还要破除工厂的原来用工制度,不拘一格吸收有志为厂兴旺的有志之士,以改造工厂管理层的素质。用建立第三产业消化那些平时不做工,专门发布“快讯”的人员……
一大堆的改革方案,仗着当时邓小平的“体制改革”为依据,他准备一试自己的“身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