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骆驼行-从台湾到大陆(21)

21 依依惜别
墨尔本 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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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11月11日讯】21 依依惜别

父亲的电报搅乱了我的思想﹐那天晚上我没能睡好觉。一大早就起了床匆匆赶到学校去。那是一个初冬的清晨﹐街上行人稀少﹐这么早去上学的只有我一个。走进芜关校门﹐校园里静得可怕。我看见枯黄的树叶默默地落下来。

我又走近我们的壁报栏﹐那是三天前我参与出刊的。这会儿我感到她是这样亲切﹐这样迷人﹐以致使我禁不住流下泪来。李兴写的那一行粗大毛笔书法“秋风秋雨愁煞人”可不就是我此时此地的心情写照吗﹗我又浏览一下每一篇文章﹐我只觉得它们是无比的亲切。可是我马上就要离开它们﹐而且永远不会再来读它们了﹗我又往后院走去。我觉得这房子﹐这走廊﹐每件东西都有生命﹐都在向我说“早安﹗”最后我来到操场﹐这是个篮球场。过去我很少到这里来﹐因为我不爱打球。然而今天我感觉它对我特别亲切﹐因为我感到我的同窗好友几乎每天傍晚都在这里打球﹐这操场上印满了他们的足迹。

忽然我听到从前院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年轻的朋友快快来﹐

丢掉你的烦恼和不快……”

这歌声仍旧充满着朝气﹐欢乐和奋进精神。歌声中还夹着拍球的声音。这明明告诉我﹐王泉来了。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迎过去。

王泉看见我很觉惊奇﹐他立刻停止了唱歌和拍球﹐微侧着脸﹐用他那一只眼睛不解地看着我。好像要发问。可我先开口了﹕“你怎么老唱这首歌﹐你难道还没有丢掉烦恼吗﹖”

他不回答我﹐却说﹕“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骆驼今天怎么也到操场来了﹐而且这么早﹗”

“我是来寻找烦恼的。”我说。

“新鲜﹗人家的烦恼丢也丢不掉﹐你却要自寻烦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父亲来电报的事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大约怔了半分钟。他沮丧地问﹕

“真是突如其来﹗回徐州吗﹖”

“不﹐去台湾。我们是随军家属。”

他又沉吟了大约半分钟﹐莫可奈何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这可麻烦了﹗昨天晚上王湘和李兴到我家来﹐我们讨论了庆祝圣诞节和元旦的活动﹐把你当作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可你要走了﹐这不完蛋了﹗”

“真抱歉﹐王泉﹐你们继续准备吧﹐一定要过好这两个节日。要度过两个愉快的假日﹐千万别因为我……”

“我看过节的准备工作必须停下来﹐”他的话锋一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准备为你开个送别会了。”

“噢﹐王泉﹐别这样﹐何必为我一个……”我的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从现在起﹐你要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他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消息不胫而走﹐全班同学很快就知道了我要退学。大家围着我的书桌﹐问这问那﹐如什么时候动身﹐和谁一道﹐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杨冰又捉住别人的错误﹕“去台湾怎么可能坐火车呢﹖世界上还没发明出海上铁路吧﹖”这话引起一阵哄笑﹐但我笑不出来。

上课铃响了。这是一节地理课﹐正巧讲“台湾”。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勾画了一个台湾地图。许多同学看看黑板﹐又看看我。我的心情很乱。

老师好像觉察出了反常现象﹐便问﹕“怎么回事﹖”

有同学回答﹕“骆驼就要去台湾了。”

老师很惊讶﹐“那好啊﹐骆驼﹐祝贺你﹐台湾是个好地方。”接着他就口若悬河地介绍起这个宝岛的风景来。什么日月潭呀﹐阿里山呀﹐都是有名的旅游风景胜地。同学们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而我却丝毫也不开心……

下课后﹐我走进校长室﹐一位高个子男人正坐在那里看报纸。他就是校长。我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校长早﹗”并向他鞠了躬。我出示给他父亲的电报﹐提出我的退学要求。校长放下报纸﹐简短地问了我一些情况﹐然后他吩咐秘书给我写了转学证书。证书上盖了校长的印章﹐这时我才知道校长的大名叫“徐慎之”。

当我伸手接过证书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因为我明确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我已不再是芜关的学生了。我只能以“客人”身份回到原来的教室里。

中午放学时﹐王泉告诉我一个计划﹕首先﹐同学们请他去买一本纪念册﹐让大家写临别赠言。下午放学后全班开欢送会﹐晚上拍照。

这个计划很正规﹐我还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送别仪式。我很感激同学们。

为了买纪念册﹐我和王泉并肩走在一条狭窄的马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段很短时间的学校生活。屈指数来﹐我进芜关中学才不过两个月﹐但我却长了不少知识﹐结识了这么多好朋友。重要的是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有共同的语言﹐一旦分手……

突然我的视线捕捉到一个令我十分震惊的镜头﹕一个老态龙钟的乞丐蹲在一个墙角里啃生白菜﹐就像老牛吃草一样。我的酸泪马上夺眶而出﹗

“啊﹐你看﹗”我指给王泉看﹐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吃饭问题﹗”王泉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骆驼﹐你知道那老人背后靠的是什么墙吗﹖”

“我知道﹐那是一座监狱﹐”我答﹐“人一关进去就失去自由了。”

“可是在监狱外面就有自由吗﹖”王泉说﹐“要么只有挨饿的自由﹗”

“我真不愿看这啃生菜的镜头﹐”我说﹐“我反正要走了﹐我希望到一个没有人啃生菜的地方去。”

“不过我想现在全国各地都是一样。”

他的话像一片阴云罩上我的心头。

纪念册买好后﹐暂由王泉带回家。下午又在校内会面时﹐王泉把他的题辞展现在我的眼前﹕

“今天﹐

欢笑声中﹐

我突然感到孤独。

朋友们﹐

象水面的浮萍﹐

悄悄地聚在一起﹐

偶然一阵微风吹来﹐

就一片一片地四散分离﹗

意外的聚会

令人欢喜

骤然的分别

又多么令人惆怅﹗

别﹐

在今天﹐

重聚﹐

在什么时候﹖

噢﹐

朋友﹐

离合悲欢﹐

世之常情﹐

别作女儿样吧﹐

快收起弱者的眼泪﹐

将全副身心投入战斗﹗

五花八门的社会﹐

到处都是战场﹗

要做无畏的战士﹐

紧握手中的笔﹐

—这是我们的刀和枪﹐

用它消灭魁魅魍魉﹗

我们的精神—干﹐干﹐干﹗

我们的武器—剑﹐剑﹐剑﹗

我们的目标—向前﹐向前﹗

我们的决心—把一切丑类砸烂﹗砸烂﹗

砸烂﹗砸烂﹗

严冬将会逝去﹐

等待着我们的﹐

是万紫千红的春天﹗

王泉 1947.11.”

读完这首诗﹐我情不自禁地紧握了王泉的手﹕“王泉﹐你写的太好了。你为我指明了方向﹐我不会辜负你﹗”说着﹐我又要翻看后面的题词。可王泉一把按住纪念册﹐不让我翻。他说﹕“甭翻了。回家再看吧。同学们还在教室里等着你呢。对了﹐这里有艾思尔要我转交你的礼物。”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纸包。

“她给我的礼物﹖”我自言自语着打开这纸包﹐“她能给我什么礼物呀﹖”

纸包脱掉一层里面又是一个用洁白的道林纸包着的东西﹐看上去显然是一本书。这白纸上写着一行秀丽的毛笔字﹕“给骆驼﹐请回家拆封﹗”

“何必要等到回家拆呢﹖”我马上要打开它。可王泉又一把按住它﹕“别这样﹐要尊重人家的意思。”

“好啊﹐你和她完全站在一起了。喂﹐王泉﹐你是她的男朋友吧﹖”我用耳语问他﹐“我早知道她很钦佩你。”

“别瞎说﹐她确实有个男朋友﹐但不是我﹐而是王湘﹗”他也用耳语对我说﹐“王湘爱她爱得快发疯了。今天告诉你﹐你可要保密。”

这时李兴从教室门口喊我们了。

教室里人声嘈杂﹐一共有二十多位同学﹐杨老师也来了。他神采奕奕﹐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点心﹐也没有饮料﹐大家只是相互聊天﹐气氛十分欢乐。

当级长高声宣布﹕“骆驼同学到了﹗”的时候﹐大家鼓掌﹐像欢迎什么“大人物”似的。我顿时感觉好像升上高空踩着祥云似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招着手﹐连说﹕“谢谢大家﹗”

杨老师讲话了。他首先表示希望我在台湾生活愉快﹐希望我在那里继续努力读书……

有的同学希望我今后多给他们写信﹐也有人希望我多给报纸投稿。

接下来欢送节目开始。

首先又是杨冰的诗朗诵。他一本正经站在临时围起的圈子中心﹐昂首远望着窗﹐又回头望着我朗诵道﹕

“莫道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热烈的掌声中王湘唱了一首歌﹐歌词是﹕

“明月高挂在天上﹐

光明照耀四方﹐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

想起了我的故乡……”

这歌很感人﹐声声打动了我的心。

王泉拉了一曲小提琴﹐拉的是世界名曲“一路平安”﹐音调舒缓缠绵﹐像小河流水﹐引人遐思……

艾思尔拉起了手风琴﹐拉的也是“一路平安”﹐但音量比小提琴高﹐也更感人﹐尤其那重重的“贝斯”震撼人心。

一段曲子奏完后﹐她又重复一遍。这时李兴站起来﹐挥动双手﹐指挥大家跟着琴声齐唱﹐大家用英文唱了一遍﹐到曲子拉第三遍时﹐大家又用中文唱﹕

“恨今朝相逢已太迟﹐今朝又别离﹐

往事历历﹐朝朝夕夕﹐知音同呼吸。

血石为凭﹐明月为证﹐我心早相许﹐

今后天涯﹐愿长相忆﹐爱心永不移,相随共呼吸。”

这是一曲很熟悉的歌﹐唯独今天听来感人肺腑﹐我止不住潸然泪下。

然而乐曲和歌唱结束时﹐杨老师却说﹕

“同学们﹐我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头。你们都是青年人﹐你们应该有刚强的意志和乐观的精神。不要被哀伤的情调征服了。来﹐跟我唱﹕

“年轻的朋友快快来﹐

丢掉你的烦恼和不快……”

宛如一阵春风吹醒了花儿和小鸟﹐那种欢快的合唱歌声又如春潮般涌起了﹕

“……

千万个青年齐声唱﹐

唱出一个春天来。

……”

歌声驱散了我的离愁﹐又挂着泪笑了。

傍晚回到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艾思尔送我的礼物。原来﹐这里包的是一本巴金的小说“家”。我早就读过这本书了﹐它是一部反封建主义作品。我非常喜欢它。但我马上又发现书中夹着一封信﹐信封是封死了的。那上面又有一行字﹕“请在海上拆阅﹗”

为什么非要我在海上拆阅呢﹖我不明白﹐这小姑娘老是让我猜谜﹐撩得我心痒痒的。不过我又想﹐她既然这样写﹐一定是有道理的﹐因此我决定服从“命令”。

三天后﹐我终于站在开往台湾的轮船甲板上﹐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背着海风﹐我拆开了这个神秘的信封。抽出折叠的信纸﹐展开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首诗﹐一首像她这个人一样俊秀的字迹写的诗﹕

昨夜﹐

我梦入幽谷﹐

我听见碎人心腑的骊曲。

昨夜﹐

我梦入沙漠﹐

我看见一片模糊。

觉来﹐

梦现了﹕

我看见秋风吹散落叶﹐

我看见帆船载走了我的L.T.

仰颈长叹﹐为君送行﹐

让笔尖吐露衷情﹕

愿你在水天茫茫中辨清方向﹐

愿你在黑暗沉沉中看到光明﹐

宁愿流血莫流泪﹐

永远做劲风中的劲松﹗

艾思尔 1947.11.

我将视线移向巨澜滚滚的大海﹐那浪涛如同小山一样。它们奔腾着﹐呼啸着﹐一忽儿把这船托上“山峰”﹐一忽儿又将它拉向谷底﹐真叫惊心动魄﹗

我的胸腔里也翻腾着巨浪﹐浑身热血沸腾。我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在往体外扩张﹐精力愈益充沛。我对前途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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