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骆驼行-从台湾到大陆(41)

41 惶惶不安
墨尔本 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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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11月19日讯】41 惶惶不安

我给妹妹的信中附上了郭伯伯的诗和我们这个小家庭中的照片,还顺便告诉她胡大山在上十二年前从河里救了我的命。

一个月后,妹妹又来信了,信上说,当他们收到我的信时,一拆开信封,露出照片,母亲(继母)一把将信和照片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中,大声喊道:“骆驼是我的孩子,杜娟也是我的孩子,这些照片是给我的,你们谁也不准看!”喊罢,一头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读到这里,我顿时热泪涌流,再也止不住了。杜娟也是这样。

信封中又附来一百元美金支票一张。信上说这其中五十元交给胡大山的妻子,作为大山十二年前救命的鸣谢。

后来,大山的妻子接到这笔钱的时候,她哭了。小毛驴还向她借过钱。

大山妻子来信说眼下农村的经济已经开始回升。农民被允许在一小块自留地上种点瓜果蔬菜,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幸福的生活开始了!”她写道,同时又诉说了农村干部的恶劣作风。他们贪污腐败成了风。小毛驴向她借了好几次钱,从来不还。

一个新的学习毛主席著作高潮又被掀起了。

其实这次学习高潮有个前奏曲,这就是向“雷锋同志学习”。雷锋是东北解放军某部一个汽车班的班长﹐此人出身贫苦,解放后参军,表现非常好,很关心周围的群众,爱护小朋友,被一所学校聘为校外辅导员,后来他因公殉职,在东北全境深受人民的爱戴。这件事让毛泽东知道了,他便在1963年3月5日这一天写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以东北为发迹地的林彪这时已是中央军委副主席,一年前他在中央召开的七千人大会上大声疾呼地说:“历史证明,凡是我们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的时候,革命就前进,凡是我们违反了毛主席的指示时,革命就要受损失。”从而进一步取悦于毛泽东。这次是毛泽东号召学习雷锋,林彪又抓住了一个逢迎拍马的良机,他说:“学习雷锋首先是学他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精神。”他马上为雷锋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在当时的畅销书<<雷锋日记>>中也突出了这样一句口号:“毛主席指向哪里,我就奔向哪里!”实际上,“雷锋精神”乃是奴隶精神,强调学雷锋就是加强奴化教育。

这样,在全国范围内又一次掀起了学毛选的高潮。自然也出现了一些学习积极分子。

小学生文化水平低,没法读毛选,便“具体地”学雷锋,就是在马路上寻找做好事的机会。有一次,我在一家小报上读到这样一则“学雷锋”的故事:

老师:“小朋友们,你们昨天又谁学了雷锋叔叔了?”

学生甲:“报告老师,我昨天帮助一位老太太过马路!”

老师:“好,给你记一功。”

学生乙:“报告老师,我昨天也帮助一位老太太过马路!”

老师:“好,也给你记一功。”

学生丙:“报告老师,我看见昨天那位老奶奶不愿过马路,是他们两人为了 学雷锋硬把她拖过马路的!”

我曾在课堂上讲了这个故事,告诉学生学雷锋不要搞形式主义。

我还组织学生开了一次学雷锋的主题班会,在欢乐的气氛中,表扬了同学中的许多好人好事。

我还写了一个短篇小说,题为<<野姑娘>>。描写一个大胆的女孩子为集体做好事的“雷锋精神”。可是由于这篇小说中没有点明学毛泽东思想,连投几家报刊都被退回,最后,一家杂志给我加上一小节学解放军的内容,题目改为<<将军的女儿>>,在1964年元旦发表出来。文章问世后立刻在社会上引起反响,先后三家电台作为“保留节目”定时播出。还有一家电影厂打算改写成剧本,搬上银幕。我这位作者也出了名,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来信。

然而我这个教师却无论如何也不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所赏识了。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也想不通。

这年秋天,全国又掀起“学大庆”的运动,内容是学习大庆油田工人战天斗地的干劲。然而这一学习,一开始就又转为学习毛泽东著作。因为大庆人的干劲来自毛泽东思想。毛泽东思想是一切运动的源泉。

然而在“大庆人”之外,在我的头脑里念念不忘的却是家乡的大小“毛驴”,以及胡大山兄弟和大山媳妇。在那些日子里,我先后收到胡大海的来信。对农村恶劣情况已有了更多的了解。因此在写“学习心得”时,我在歌颂了毛泽东思想之后,便发起牢骚来。我列举了农村的种种坏人坏事,最后叹道:“这‘三面红旗’到底还红不红?毛泽东的思想的光辉何时能照到广大农村?”……

写好后,我感到一吐为快的轻松。我首先将这个“心得”拿给单权看了,他说他要带回家去好好研究研究。

次日早晨,他将“心得”交还给我的时赞叹说:“很感人,不过你千万别拿给校长看,她如果看了,会认为你反党。你应该知道共产党的厉害!”

但是我想,我既没有说谎,又没有造谣,我写的全是事实,又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是出于一片忠心向党提点意见,这又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我把这份“心得”双手捧给了潘校长。潘校长看过后,又是点头微笑,又是拍肩膀,连连称赞我:“一片忠心向着党,你真是学雷锋学大庆的好榜样!”说罢,将“心得”双手璧还。我接过自己的“心得”,觉得心头一阵温暖,美滋滋的。

到此为止,我还没有弄懂上级领导号召学习毛泽东著作的真正用意,还以为自己学得不错呢。

在客观环境方面,为了配合学毛选,社会上又在大力宣传阶级斗争。各大戏院﹑电影院都在上演有关这方面的戏剧,当时最有名的一部电影是<<霓红灯下的哨兵>>。这是根据解放军一个连队的好人好事拍摄的故事片。这个连队是驻守在上海南京路的第八连,该连指战员进驻上海后,始终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身居闹市,一尘不染,堪称全军的模范。为此,人们称他们是“南京路上好八连”。毛泽东还专门为他们写了一篇“三字经”,夸他们“好八连,天下传,拒腐蚀,永不沾……”

共产党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用雷锋精神,大庆精神和好八连精神武装起来以后,水到渠成,便在全国掀起一个新的政治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运动的目的是“清政治,清组织,清思想,清经济”,因此简称“四清运动”。

毛泽东让国家主席刘少奇具体地抓这一运动,刘少奇说:当前的矛盾是四清和四不清的矛盾﹐因此在全国城乡基层单位大抓‘四不清分子’。基层干部得心应手,对一些有“这样那样问题”的人一个个揪出来示众。一时间,恐怖气氛笼罩全国……

胡大海又来信了,说他嫂嫂(大山的妻子)已经作为反革命家属揪了出来,因为她丈夫从朝鲜战场上叛逃去了台湾﹐她本人在三年自然灾害中接受了丈夫从台湾寄来的钱……她被拉出来,戴上高帽子,挂上黑牌子,低头弯腰挨斗,受尽折磨。她几次借钱给小毛驴也被说成是“向干部行贿”,“腐蚀干部”,小毛驴自然也成了上级肯定的“坏分子”(这倒丝毫也不冤枉)……

在上海,运动也迅猛开展。各工厂学校都进行大揭大议。大字报﹑小字报贴得琳琅满目。

我们培思中学的运动起步比较慢,潘校长说,这次运动是“撒大网”,深度和广度都超过以往,必须稳重。表面看来,校园平静无扰,但人们看得出,笑影已从校长的面孔上消失了。我悄悄地问单权“有何动向”,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神秘地告诉我“好自为之”。然而我已注意到,已经升为“教导主任”的单权已多次把我班的学生传去谈话。那显然是在搜集我的“错误言行”,为运动作准备。有一次我见到我班的学生孙一根从教导处出来,心里不由一惊。两个月前,我曾经因为孙一根恶语骂人而打了他一个嘴巴子﹐这回想必要报复我了。可是当他从教导处出来看见我时,却很尊敬地喊了我一声“老师好!”这就减轻了我的疑虑。还有学生告诉我,单权已秘密召集我班的几个学生开会,要他们打破顾虑,揭发老师的“反动言行”。可是学生们却揭发不出什么来。

不久,校长在一次全体教工大会上宣布,根据工作的需要,将我从政治教师改为语文教师,并且撤除了我的班主任之职。这是明显的处分,只是手法做得缓和罢了。

我惶惶不安,便写信给北京的张秘书,他回信说:“运动来了,你应该和其他教师一样接受教育,而不能有任何特殊待遇。”

我只好听天由命了。

情况急转直下。一次校长在会上说:“有的教师在和党争夺青少年,用资产阶级感情笼络学生,影响学生,和学生之间建立了极不健康的私人感情,以至于他打了学生,学生也不讲他不好。还说这是教育。”教师们都听得出,校长讲的正是我,因为我打孙一根的事大家都知道。

这天傍晚放学时,我和另一位教师从教导处窗外经过时,无意中瞥见单权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未写完的大字报,大标题是“骆驼的一幅黑画”。那位教师用胳膊肘子触了我一下:

“说你画了黑画,是不是‘一塔湖图’?”

“我想是的,我就画过一张画,那是用黑墨画的,当然是黑画!”我有些神不守舍地回答。

“你真幽默。”那人说罢,迈开大步,匆匆往前走去,把我甩在后头。

我越发不安了,想看看那大字报怎么评我的“黑画”,但是距离远,无论如何看不清。

回家后我没把学校里发生的事告诉杜娟,何必又让她为我担心呢!这一夜我没睡好,但我一直假装睡得很沉。

次日上午进校时,见校长和单权二人并肩出来,礼貌性地打过招呼后,校长告诉我他二人都到区里听报告。什么报告,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我想总是和运动有关的吧。我又惴惴不安起来。

下午我没有课,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校长进来了,很友好地问我“有没有空”和她谈谈。我当然“有空”。

她带我往校长室走去,一路上问我“身体好吗”,“妹妹又来信了没有?”以及“爱人和孩子都好吗?”等等。都是些有口无心的“关怀”。一进校长室,她又是倒茶,又是搬椅子,中断多日的友善态度又回来了。弄得我简直受宠若惊。

坐定后,她微笑着开口了:

“骆老师,这次运动开始后,我们按照中央的‘十条’精神做了些准备,按政策办事,对你作了一些不妥当的处理。今天上午听了区领导的传达报告,才知道先前的中央指示是刘少奇的路线,是不对的,整了群众。现在毛主席主持中央会议﹐规定了新的精神,指出这次运动的目的主要是揪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们搞错了,非常对不起,骆老师工作一向勤勤恳恳……”在表扬我许多优点之后,又半安慰半鼓励地说:“总之,我们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们没有学好毛主席著作﹐使你受了委屈,再次向你道歉。至于工作嘛,我们也觉得既然换定了,也不必再换回来了,老是换来换去,在群众当中影响也不好,何况语文老师确实缺乏,你去语文组也是增强了语文教学的力量。至于班主任,这个学期就算了,下学期,给你一个新的班级,你看这样行不?”当然行,我已经感到很宽慰了,还会有意见?最后,校长又谈到毛主席制订的新方针,说要整各级领导,要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她说:“我嘛,走资本主义道路还不至于,可是工作中错误是难免的,希望大家大胆地给我提一提,骆老师就带个头吧,你看怎样?”

我表示感谢领导对我的信任,至于意见,我提不出,“你有错误已经及时改正了,这就很好嘛,”我顺水推舟,“我再没有任何意见了。”

这时单权进来了。他热情地向我打了招呼。校长向他说:“我已经向骆老师道了歉,咱们没有领会中央的精神,我在征求骆老师的意见呢。”

“骆老师很好,”单权顺着说,“我找他们班的同学座谈几次,大家一致说骆老师好,连孙一根也说骆老师那一巴掌打得好。哈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

“昨天我看见单权桌子上有一张写我的大字报?”

“有这事吗?”校长狐疑地看着单权。

“大字报?没有啊,”单权先这样否定,可马上又改了口,“哦,对了,学生送来过一张大字报,关于什么‘黑画’,嘿嘿,学生通过学雷锋,觉悟提高了,他们有时也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大字报当然不能用。”

“不过,对同学不能泼冷水哟,还是以鼓励为主。只要我们领导掌握好斗争大方向,学生是也不会出毛病的。”

“四清运动”的航船转蓬了,各级领导又发动群众提意见。然而“反右”阴影仍罩在人们心头,谁也不敢“多言”了。

毛泽东再次亮出他的“阳谋”,示意北京市副市长﹑历史学家吴含写一个歌颂清官的剧本,于是轰动一时的<<海瑞罢官>>上台了。海瑞是明朝嘉靖年间的一位仗义执言,执法如山的清官。由于他刚直不阿,最后被皇帝罢了官。戏中有一段情节描述他抬着一口棺材向皇帝提意见。这出戏在群众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一天,校长又来到语文教研组和大家聊天,谈起了<<海瑞罢官>>,有位教师说:“看起来在封建社会也有好官,并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校长同意地点点头,进一步说:“即使台湾国民党里面也有正直的人,也有刚直不阿的清官。是不是,骆老师?”

“是啊,”我很有感触地说,“我父亲就是这样的清官,过去我对父亲不甚了解,最近从妹妹来信中,才知道不少父亲的情况。”

我突然觉得父亲不像个“反动军官”,倒是个革命者了。他不再是我批判的对象,而是我学习的榜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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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煤矿设计院﹐我的工作是内刊简报的编辑。这是一个公开机构﹐纪律不像情报局那么严格﹐我感到很自由﹐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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