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苦难的“黄金童年”
家中经常断炊,那米缸里少得可怜的米被吃光了,可就是没钱买米,又或者每月额定的少得可怜的米粮配额用光了,但还没到可用下一个月米粮配额的时候。
每逢那时,老妈就拿着长竹杆把木瓜树上快成熟的木瓜勾下来。虽然有二十多棵木瓜树,也禁不住我们三天两头地摘,毕竟它们的生长速度没有我们采摘的速度快啊!凭良心说,味道真的是不敢恭维,木瓜饭的味道太难吃了。有时甚至是清煮木瓜,那就更难下咽了。可是架不住肚饿啊!偶而吃一下味道的确不错,三天两头地这样吃肯定难受了。
(多年后我们三只饿鬼都染上木爪恐惧症,对那些未成熟的或已成熟的,哪怕卖相多漂亮的木爪都提不起半点的兴趣!)
爬在围墙上的龙牙豆,如果有多些油或拌着肉来煮还是不错的。还有一棵什么豆,名字忘了,它那丰富的淀粉质果实还是很耐饱的,口感味道也还不错。剩下的二棵枇杷果树产量并不高,七八月挂满果实的两棵凤眼果树对我们有不少的帮助。那半成熟的凤眼果因为仍未饱满,生吃非常清甜多汁的,经煮熟后的成熟果实含非常丰富的淀粉质,很耐饱,而外壳晒干后是很耐烧的燃料。
令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一次:那天大清早,老妈在返工之前,交给我六分钱,说到粮店买米。我当时就呆了,心中想着一斤米一角四分,六分钱买不到半斤米,可是家里的米缸已没有米了,没办法,只好拿了一只碗,二兄妹朝粮店走去。
当看到粮店秤了不足半碗的米,心中起伏不定,怎么办啊?回程的时侯我捧着那半碗米,越想越无可奈何,那丁点的米够填饱谁的肚皮啊?该怎样煮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啊?想来想去心中愤愤不平,竟然捧着那半碗米从“孖土地”那里一路沿途大哭着回家,嘴里说着该怎样煮啊?该怎样煮啊?二妹默默地在我旁边走着。
还有更不堪的是,不只一次,老妈放工回家给我们洗澡后就全都上床睡觉去了,因为没有饭吃啊!木爪树上的木瓜太小了不能吃,全家饿着肚子睡觉。家里米缸上贴的“挥春(春联、福贴)”是“常满”二字,但那对我家来说是最大的讽刺。
记得我三、四年级时,那二年的冬天有几天气温很低、清晨时树叶和野草上都披上了霜,鱼塘和水池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好像玻璃一样,这在南方冬天是很难出现的。很多高年级的同学把冰片带到学校把玩,冻得双手红通通的,课间小息都挤在一起晒太阳取暖。
记不起隔邻那二个老尼姑什么时候搬走了。林先生一家四囗搬来了,是邮政局的邮递员。他们信奉基督教还是天主教,我就分不清楚了,反正逢星期天他们都会去教堂做礼拜。
林先生在厨房边种了几棵水瓜,还搭起一个瓜棚。很多水瓜垂在棚下,偶而煮一些水瓜肉片汤、鱼片汤、水瓜煮芋头或煲粥,是盛夏时节很好的食谱。
棚顶躺着一个超大的水瓜,那天家里的米又不够了,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摘了再说,于是摘了下来煲水瓜粥。水多了容易饱肚,怎知那瓜很老,原来是人家特意留下来作种子的。怪不得那么难煮,那么难吃!
中午老妈回家,默默地喝粥,估计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因为是偷来的,我被小玩伴们命了一个绰号叫“老水瓜”。这个绰号伴了我很多年,很后悔啊!
三祖母不定时地回来,不过都是当天就走的。老妈多年后告诉我们:估计她担心老妈会趁她回来后,在半夜时分偷偷走了,不要我们了。我们最高兴和盼望三祖母回来,她的行李里总有很多美味的东西,可惜她一年里也难得回来几次。
不过三祖母却教会了我们怎样泡制东风螺肉。那是一种暗淡红色和暗红、白色间条花纹,个头可以长到差不多四两重一只的非洲大蜗牛,靠吃花草树叶为生。我们才知道这个到处爬来爬去、遍地都是、一年四季都能找到、不花钱的东西,是美味的肉类啊!
最卖力寻找这些东西的当然是我和二妹了。花园里本来就有很多堆在一处处的碎砖头,白天它们都藏在那里,还有夏天雨后都爬出来透气,也有爬到树上吃树叶的。后来我干脆晚上起床,拿着煤油灯在花园里找,最后发展到上街找,外头废砖堆到处都有。冬天时干脆在废砖堆里翻找,它们都在那里过冬呢。
不过要把它们处理干净却是一项大工程:首先得把外壳打破,去掉肠脏,只要螺头,然后找来草灰,这东西不缺,凡家中做饭时烧草的都有,和着螺头使劲搓,那些草灰会把黏液都带走(草灰有很好的碱牲),而后用大量的盐来搓,作用也是去除黏液,这样经过最少四次,然后放进锅里出水。
再重复以上动作,那基本上是可以了,已没有滑滑溜溜的手感了,但是三、四十斤的东风螺到此大概剩下二、三斤左右吧?还有最少四个小时过去了,这还是只做好了一半,之后得放进镬里干炒,再洗干净才能和木瓜一起煲汤,两个小时后,一煲美味的木瓜东风螺汤完成了。不花钱的上菜!啊!美味极了!家里小园子的大瓦缸里永远都有一些东风螺,当差不多有半缸多一些时就是它们的末日了。
我们到处找东风螺,一次无意间往北门罗氏宗祠去,经过门口直去不远便是一条很窄的小河边,河上有一座很阔很坚固的花岗岩石桥,石桥贯通小河两岸。对岸石板路边有一座常年紧闭坚固大门的巨宅,但却可看到临街窗户里伸出来的人手里撑着湿淋淋的衣服在晒,也有从窗户里伸手出外,摇曳着像乞讨什么,还能听到屋里不断传出有男人愤怒的怒吼声、女人凄厉的哭声,还有一些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声:点解啊?点解啊?!
原来这是一座疯人院,里面关押着的全是精神错乱的疯子。听跛贺二叔他们说,大部分都是土改时受了大刺激,神经错乱而疯了的有钱人。可怜啊!可悲啊!一个个正常的人就这样毁了!
偶而星期六的下午,我会在分隔别院的竹篱笆上采摘夜香兰花,但得留意上面的老虎蜂,它们的老巢就在竹枝里,后来一场飓风把竹篱笆吹毁了。
星期日早上把夜香兰花、母鸡下的蛋、榄树上摘下来的沙榄,和围墙上采下来的霸王花拿到花市上摆卖,六分钱一只蛋,两分钱一份夜香兰花。
隔邻地摊的那个老妇人老和我对着干,我的鸡蛋个头没她的大,我定的价比她便宜一分钱,她老跟着我降价兜售,气死人了,换来的钱可以用来买米啊!(夜香兰碎牛肉汤真的令人回味无穷,齿额留香啊!)
有段时间老妈在房间里养了很多小鸡崽,待养了十多二十天又拿到市场转手卖掉,她说利钱还是可以的。可是也有几次可能天气不好,太冷或太热,又或小房间里空气流通不好,鸡瘟来了,一夜之间小鸡死了大半,那就血本无归了。
待续@*
责任编辑:谢秀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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