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在康巴的传奇经历 第八章

康人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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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7月1日讯】*马蹄落在田野上

又一个早上,我在清水似的阳光下漱完口,便听见马蹄声很响地朝我们走来。我抬头,眯着眼看清了来人,扔下漱口盅,跑进屋内对还蒙头大睡的甲嘎说:“来了,陈达吉那杂种来了。”

甲嘎“嗯”了一声,翻过身面朝墙壁,继续他的睡梦,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陈达吉那凶狠的吼叫声,在屋外响起:“苗二,给我滚出来!”我听枪栓哗啦一响。

我呆在屋角的黑暗处没动,甲嘎抬起了身子,朝屋外看看,又躺了下去。

“别像胆小的骚公羊,遇事就躲起来。苗二,你这狗屎喂大的杂种,敢夺走别人的老婆,就敢出来见我!”

甲嘎跳下床,双眼是还没睡醒的那种颜色,在阳光下不停地眨。他说:“谁家的疯狗在乱咬,不看看人家还在睡觉。”

陈达吉把枪筒指着他,说:“我是来找苗二的。”

甲嘎一脸的怒气,说:“苗二不在!”随手把门一摔,插上了门闩。

屋外的陈达吉火了,一脚踢开了门,冲了进来,与甲嘎怒目相视。甲嘎想抓住桌子上吃肉的腰刀,可刀离得太远,他够不着。陈达吉的枪管戳在他的额头,把他的脸都顶歪了。

我说:“苗二不在。十天前就没见他进这个门了。”

陈达吉在屋内看了一圈,才放开了甲嘎。他问我:“苗二去了哪儿?”我说:“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怎么知道他去了哪儿?”陈达吉又看看甲嘎,说:“你知道他去了哪儿?”甲嘎摸摸额头,那地方让枪筒戳了青包。他闭嘴没说。

陈达吉打开柜子看了看,又在床角找了找,抬起头,说:“这是苗二睡的?”我说:“是。”陈达吉抬起一脚,床哗地塌了,垫床的豆杆撒了一地。他顺手把挂在墙上的雨衣拿下来,说:“这是苗二的雨衣?”我说:“是。”他出门,把雨衣一扔,便挂在了门前的树上,像长长悬吊的一个人。他举枪瞄准雨衣,砰地一股浓烟散过,雨衣中心炸开了一个大洞。他回头,脸上有些得意,说:“你们看好,这雨衣就挂在这里,谁也不许摘下来。苗二回来,让他看看,我陈达吉是不会饶过他的。”

他跨上喘着粗气的马,拉过马缰一夹腿,马朝远处的田野冲去,马蹄铁凶狠地砸着柔弱的土地,细沙粉沫四处飞溅。

亚书、麻书上工的铁铧声和皮鼓声,便在此时一起响了。

甲嘎冲出门外,还是一双睡眠不足的红眼珠,对着消失在晨雾中的马大吼:

“土匪,吃狗屎撑死的土匪!”

我把他踢塌的床撑起来,腿断了一只,只好垫几块砖。这是我的床,苗二的床好好的靠在旁边。还有我的雨衣,那是我父亲从部队转业时发的,他都舍不得穿。

苗二与翁姆逃婚的事,全寨子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看着我与甲嘎就伸大拇指,说我们知青了不起,连威风八面,区委书记都得谦让几分的陈达吉,都敢得罪。不过,他们还是担心,苗二与翁姆逃不出神通广大的陈达吉的手心。

甲嘎红着脸,坐在屋内不吭声。他对我说:“你向阿嘎要几张朗达(风马)来,贴在屋内。”

我知道朗达是保佑平安祝福吉祥的纸片,可我们向阿嘎要朗达来做什么。阿嘎有吗?我在阿嘎屋里住那么久,没见过他有那种纸片。甲嘎说:“你要,他就有。我去要,他肯定没有。”

我真的去要了。我说苗二和翁姆去了远方,我们都为他们担心,想要几张朗达贴在墙上。阿嘎把他搓的药丸放进桌上的铜盘里,走过去掏出钥匙打开那只很大的木柜子,取出一个方形木板。他叫我把柜子上的墨汁端给他。那墨汁是调了胶的,很稠很硬。他在火上把墨烤成稀状,涂在了木板上,把甲准备好的几张黄色土纸铺在上面,用指甲轻轻地刮,黑墨浸了过来,一幅朗达就拓好了。我把朗达拿到阳光下,那是很精美的木刻版画,周围的云团与花朵线条细腻传神,中间是骑在马背上的护法,生有鹰眼鹰嘴,正在啄食一条长长的毒蛇。

阿嘎给我拓了好几张,说屋内只贴一张,其余的撒在苗二常走的路上。阿嘎两手都是墨。他把木板很仔细地揩干净,用一张黄色绸布裹起来,又放进了木柜。他在送我出门时,伸了伸大拇指,说:“苗二很行,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那天下午,风很大,早早地就收工了。我与甲嘎故意落在人后,站在已经转黄的青稞地里,把一张张朗达随风扔去。朗达在风中翻转,像鸟儿飞得很远很远。我与甲嘎都兴奋得大喊大叫。我们觉得,自己的身子也随风马飞去了,飞到我们从没去过,却在梦中常常见到的地方。

那里的太阳天天都是暖洋洋的,那里的云朵像地上的花朵一样开出五颜六色,那里的人可以自由地想自由地说自由地爱……

那里,我们天天都在祝福:苗二与翁姆平平安安。

*霜土

傍晚,天刚麻下脸时,达曲河上游的小寨子庄果的那个矮小的队长晋美,牵着一匹老得浑身长着灰色毛刺的母马找到我,他瘦小的脸颊干牛皮般枯皱,双眼像指甲抠破的缝隙,很仔细才瞧得清那对滚来滚去油黑发亮的眸子。那对细缝子就在我头上脚下□着,透出股很怪的光来。

他问:“你,稀里巴?”

“嗯。”

我大口啃着块汁水香甜的生萝卜,把剩下的萝卜头子扔给那匹双眼浑浊,满是呆气的老母马。母马却对着我撒了一大堆鲜鲜的粪蛋。

“你,捞羊?”

“洛阳!”我故意大声一吼,吓飞了马身上一群寻着汗汁臊味的苍蝇。这里人都说不清汉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有十几种叫法:老娘、羊羊、咬羊……

“你,骑马?”他拉拉马缰绳。我轻蔑地歪着头,朝马背使劲拍了一掌。老马惊恐的抖颤着跳开了。我说:“骑这样的马,还不如骑马条兔子过瘾。”

他咧嘴笑笑,拉紧缰绳,说:“上马吧。嘿嘿,将就将就,下次一定给你换匹好马。”

“喂,去哪儿?”我故做惊讶地抱着双臂。

“怎么?公社泽旺书记没对你说?”

“他的嘴巴让二两酒水泡胀了,吐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了。”其实,泽旺书记早对我说了,庄果寨子要请我在他们寨口的大土墙上,堂堂正正地画幅主席像,写几条大标语。

他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狡黠地朝我挤挤眼角,说:“嘿嘿,我们寨子杀牛,灌血肠。”

我舔舔枯燥的嘴唇,狠狠心,一拍马背。去,妈的,我都馋了好几个月了。前几天,苗二他们趁着浓湿的黑雾,挖出了一条寨里人埋了两天的死狗,以为能大大解一次馋。腐烂的肉在锅里吐着浑浊的泡子,散发出一股沤臭的萝卜味,谁也不愿尝一口。甲嘎狠狠心,吞了一块,张开恶臭的嘴巴直嚷:“毒药!妈的,这狗是吃毒药死的!”

我当然要去了,为了美美餐一顿牛血肠,再远的路我都要去。可是,走之前我想给达瓦拉姆道个别,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她了,那几天我只想着苗二的安危,并请阿嘎给他念经,为他与心爱的人祈福。

达瓦拉姆在洗头,一盆清水在阳光下飘着热气,她把头发浸入水中,抬起头,融入阳光的水珠在发丝上滚着。她知道我来了,说把茶缸里溶化的肥皂水朝她头上倒。我倒着肥皂水,她指甲在发丝上抠出一串串乳白色的泡沫。我对她说,我要去庄果寨子画几天画,马上就要去。

她嗯了一声,好像这事并不重要。她又叫我用瓢舀清水往她头上冲。

我说:“这几天,我肯定很想你。”

她嗯了一声,说:“小心点,别把水倒进我的脖子里了。”

我说:“昨天,我去供销社买了点杂糖,你喜欢吃的那种。我放在你的枕头上了。”

她嗯了一声,尖叫起来,说我真的太笨,把她的背心都淋湿了。她夺过瓢,自己冲洗起来。

我什么都不说了,很尴尬地站在一旁,心里涌起一股难受的滋味。我低着头,悄声说:“我走了。”

她抬起头,叫我等等。她的脸让水浸得又红又光滑,说:“你就听我说几句吗?”

她说她要去公社刚办的小学当教师了,她教音乐和语文。她在小学有了一间房子,她要我帮她收拾收拾,再画几幅画,她就要搬进去住了。看得出,她为这事很兴奋。

我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她脸上有了怨气,说:“你就不能耽搁一天吗?”

我说:“人家庄果的人牵着马等在那儿了,我马上就要走。”

她很失望,说:“你走吧。”端起面盆走进屋内。洒满阳光的地上,只剩下一滩正在被干渴的土地汲收的水迹。

我大声朝屋内说:“你等我三天,只三天。我回来后,再帮你收拾那个新家。”

哗——,门插上了。

我在门外伤心地站了一会儿,便回家收拾了一点东西,同晋美走了。

矮子晋美硬把我推上母马滚圆的屁股,牵着马缰绳,背着手朝那条伸向远处山谷的细瘦的小道走去。他的罗圈腿像给这干燥的土地发泄什么怨气,拐出团团呛人的烟雾。他不时回头朝我得意地笑笑,糙黑的脸紧缩着,皱出条条深深的沟痕,编织出一种难以说清的狡黠的东西来。

雾气很浓,湿漉漉的,水一般地流动。青稞地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青色,开始转黄的穗子东一块西一片,很像青铜器上的古銹。几只灰毛野鸽在地边掏食什么,马蹄橐橐流过,馋嘴的野鸽惊吓地飞起,在阴湿的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又树叶般地飘进地里。

晋美背着手,一脚踏地另一脚却画着圈儿走得很得意。他嘿嘿咧嘴朝遇见的每一个人大声招呼,又朝我挤挤眼角。那些人好奇地看看伏在马屁股上的我,又看看牵马的矮个子,叽叽咕咕一阵,猛然哈哈大笑起来,响亮地嘘着口哨,把圆盘子般的呢帽抛向天空。这时,晋美那一耸一耸的肩膀,使我悟出了什么,我恼怒地说:“你在戏弄我?”

他回头朝我挺滑稽地挤挤眼角,说:“伏紧点。这马性子烈,拖死过人哩!嘿嘿,拖死的还是个大大的干部,县上来的。”

他狠狠地把路上一块卵石踢进了地里。

马蹄懒洋洋地磨擦干硬的地皮,橐橐橐,像谁在敲破了皮的鼓。天空阴沉沉的,黑铁般沉沉压在尖削的山头,仿佛会压断大山强硬的脖子。太阳不知躲在哪儿去了,刚才都还亮晃晃的悬在头顶,一眨眼就没了影。这就是高原,天气瞬息万变,不习惯的人真不知道怎么生活。高原人都习惯了,晋美知道我在想什么,便自言自语地讲太阳的故事。他说,今天是太阳的喜日,累了大半年的太阳也该搂着老婆睡觉去了。太阳真苦,不如活在地上的人,一年内搂着老婆睡觉的日子就那么几天,苦呵苦。他咂咂嘴唇,像在品着甚么味道。

走出那片焦黄的三角形荒地,就看见达曲河了。这是另一条路,通向另一个方向去的。不是我与苗二钓鱼去的,也不是我们给洛热送葬去的那条路。从这条路过去,看见的达曲河,不如往下走去时看见的宽阔,也不如下边水深湍急。说是河,不过比马的身子长不了几尺。水清澈如镜,映出河底的细沙石头。河水是从山狭窄的夹缝中挤出的,轰轰隆隆,响着山的味道。晋美伏在河岸,在马吧嗒的厚嘴旁咕嘟了几口,摘下油迹斑斑的毡帽擦擦嘴,满有味地弹弹舌头。他说,这水是山的血液,伏在河岸能听见山的心跳。他粗黑的脸上突然迸出尖锐的光来,眯缝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黑森森的山缝子。

“走吧,天快黑了。”

他朝马屁股抽了一皮绳,把缰绳扔给我,望着我诡秘地笑笑,龇出焦黑的牙齿。

马蹄声沉重得像驮了块石头。

顺着细长的河走进山的夹缝,再翻过那座黑塔般的土山,就是庄果寨子了。

“庄果出美女,”晋美跟在马屁股后,咧嘴嘿嘿笑,不时抽一皮绳,说:“当年果青王进藏,在我们寨子一住就是大半年。嘿嘿,是那一个个鲜奶子般水淋淋甜腻腻的姑娘们把他的眼睛晃花了。如果不是他住在北京的皇兄下圣旨招他进京,他真的会做我们庄果人。”他宽厚的嘴唇燥燥地舔咂。

黑夜快降临了,山脊模糊起来,像污水里的倒影。没有星光,黑雾在山间四处淌着。雾里有股腥味,使人想起狼嘴里的血。达曲河还是那么晃眼,银亮亮的是一条凝固的闪电。雷声倒不震耳,哗哗啦啦,似一支缠绵忧伤的歌儿。我昏昏沉沉地眯上眼睛,簸动的马背像老在漩涡里转圈的牛皮船。晋美从皮袍的毛丛中伸出头来,望着黑雾围裹的山沟,又用牛角刺般坚硬的眼神看我,说:“你,还不下来!”

我抱着双臂,坐在马背没想动。

“下来!黑天黑地的,摔死你,屁!”

我下了马。潮湿的雾冻僵了我的腿,笨重得像两根枯朽的木头。

“走,拉紧马尾巴。”

他牵着马缰绳,在马耳朵上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什么,又捋起袖子心疼地擦拭马额头上的汗珠,然后背着手走在前面。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仿佛在对我嘲笑。

妈的,这狡猾的老吝啬鬼是心疼他的马。我拖着疼痛的腿,走在后面恼怒地骂了几句。

“喂,你在说什么?”他回过头,脖子胀得血红,听得见他额头上那几条青筋在波波地跳动,一副想打架的模样。

我走上前去,对着他的耳心狠狠地吼:“我说,你是个杂种!我说,想弄把刀来宰了你!”

他愣了一会儿,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和寒风吼成了一片,撞得铁皮般的山崖一片嗡嗡……

*两兄弟

庄果寨子憨睡在浓稠的山雾里。

只有寨里的狗惊醒,嗅出了生人的味儿,高高低低地嚷成了一片。山雾颤抖了,颤出了一片麻麻的雨点子。

晋美咒骂这该挨刀的天,拉住马停在村口那幢低矮的土楼前。楼是新造的,潮潮的土墙能嗅出鲜鲜的汗腥味儿。屋前没狗,两扇黑漆门紧闭着,缝子里透出细细的灯光来。晋美轻轻敲门,屋内有人应声,丁丁咚咚一阵响,门开了,站着一个同晋美一般矮小的男人,眼睛也眯成缝子,只是脸皮还鲜嫩,没那么多皱纹。

“哥,”那男人叫。

晋美推着我的背,嘿嘿地龇着牙笑。

他说:“进屋吧,这是我的兄弟邓登。”

屋里灯光昏暗,颤出大片暗蓝色的阴影。邓登朝屋角吼:“婆娘,有客人来,起来烧茶!”

毛毡丛里钻出个女人的头,接着又是光鲜的身子。晋美望着邓登,挤挤眼角,叭嗒着嘴巴诡秘地笑笑,说:“茶里我放点奶子。嘿嘿,这位小兄弟是贵客,是公社书记手下的文化人。”

“快点!”男人又朝女人吼了一声。

女人慌忙笼上皮袍,发燃火炉,煨上茶。不久,又把滚烫的茶斟进木碗里。

晋美伸着两根满是黑銹斑的指头,把茶碗推开,晃着脑袋望望邓登,又对低着头刨火灰的女人挤挤眼,舔舔燥热的嘴唇,说:“兄弟,就用这个招待累了一天的哥吗?”

邓登端起碗,晃了晃,狠狠地泼在地上,溅起一片灰雾。他眼缝隙里涌出一层红来,搓着手掌对女人说:“你死了,硬了?还不把酒罐子抱来。”

那女人挺起身躯,紧裹着皮袍,听得见身子在里面瑟瑟地颤。我才发现,这女人的个头是那样的高大,也许比我们知青中的甲嘎还高出几根手指头呢!淡淡的灯光下,她脸是苍白的,罩着一层凄苦的雾。头低低地埋着朝黑暗的墙角走去。那两个矮小的男人盘腿在红亮的火塘边,粗硬瘦小的黑脸膛上露出几丝虎样的威风来。女人怯怯地弯下身子,把罐里的酒倒进碗里端到他俩腿边,又怯怯地缩进黑暗处。

晋美端起酒碗哈哈笑了,望着兄弟眼里放出光来。他大口吞完酒,揩揩发烫的嘴唇,碗一扔,猛地拍了一下邓登的背,说:“兄弟,你老婆酿的酒好甜呀!嘿嘿,我明天一定来灌个醉。你可别拴上看门狗呀!”

邓登也哈哈笑起来,脸上皱起密密层层的纹条。晋美朝那女人弓腰笑笑,又对邓登说:“我走了。这位小兄弟就住你这里。”

“哥?”邓登眼里露出一丝忧虑。

晋美哈哈一笑,拍拍兄弟的脸颊,说:“这是个脸嫩的汉人,坏不了你的好事。嘿嘿,我屋子又潮又脏,他们城里人嗅不惯油烟味。”晋美拉开门,朝暗黑处望望,脸上又阴黑下来。他回头对兄弟说:“门插紧点,我好像又嗅到那只贼狗的臊味了。”

邓登眼睛狠狠盯着那女人,眼光凶霸霸的像要伸出双手捏断那女人的脖子。

我默默地坐在火塘边,吞咽着主人款待的奶茶和油饼,屋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陌生得像这盏浑浊的灯光,模模糊糊用不着犯疑。主人也像忘掉了我,挖鼻孔嗅鼻烟搓毛绳,干着他们愿意干的活。当我把桌上东西吞个精光时,邓登才对着女人吼:“把这位小兄弟睡觉的毛毡子抱来。”

那女人抱来了毛毡,放在火塘边紧靠着他们的卡垫,邓登怒了,揪着女人乱蓬蓬的头发,说:“是放这里的吗?”

女人没吭声。他又把女人狠狠掀翻在地上,抽出皮绳在女人身上头上狂怒地抽着,说:“我就知道你这臊母狗没安好心。还有,那只贼狗伸着舌头在门外等你呢!”

女人咬紧牙,没吭声。我走上前去想劝劝,邓登狠狠掀开我,瞪了我一眼,说:“走开,没你的事!”狂暴的皮绳又急雨般地泼在女人缩成一团的身上。

灯光渐渐萎缩下去,黑暗扑了过来填满了被灯光在夜幕上戳破的洞。邓登摊开身子躺在卡垫上,灌了口茶,又狠狠喷在火灰里。那女人像没事似的揩揩脸颊上的血迹,梳理一下蓬乱的头发,站起来笼紧皮袍,拖起毛毡铺在了暗黑潮湿的屋角。邓登又指指火炉,她默默地拨亮火灰,端在我的毛毡旁。

我裹紧毛毡,满肚子的不愉快。男人打老婆,我们山下寨子里也常有,可没有他打得那么毒,像打一头不服管的牲畜。山下寨子也从没有当着客人的面打老婆的规矩。那女人不怨恨他的男人,斟满一碗茶,放在刚刚揪过她头发的那只糙黑的手掌里。男人喝完了茶,像得到了什么痛快的满足,眯着眼睛嘿嘿喘够了气,呼地吹熄了灯。

一切都陷入深沉的无声无息的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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