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一年的日子似乎消逝得太快，我对未来依然充满疑问。夏天还没过去，只要想到外子终将回到我身边，焦虑的情绪便随之升高，只好打电话向老琼寻求安慰。
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我用慌乱的口气对着听筒说：“老琼，我料得没错，我先生九月下旬就要搬来鳕角了。他想离开职场，到海边享受自己的生活，我想我的苦日子就要来临了，你说呢？”
“不见得吧，你那一半只是打算继续过他的日子罢了，你不能因为这点责怪他。”她回答得相当乐观，有点超乎我的预期。
“依我看，你最好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吧。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继续追求你在独居这一年唤醒的那些梦想，不再质疑自己是否应该维持已婚身份。”
我嘟囔着：“你说得倒容易。”
用双手完成一件事情
“很久以前，每当我想集中精力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开始织布。我始终把自己看成一块五颜六色的织锦，织锦里的每根彩线都是独一无二的。我遇到的认同危机越多，越觉得我该做点什么，于是就用织布机编织我的人生过程。也许我们可以一块儿做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现在是不是面临了某种认同危机？你先生就要回到你身边，是不是带给你很大的压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角色和立场？”
“对。”
她斩钉截铁说：“那好。我讨厌爱说教的人，尤其讨厌他们故意把话说得好像头头是道的样子。虽然我们岁数相差一大截，但我认为我的编织计划对你有帮助。”
我想好好保护我剩余的独处时光，觉得她的计划听起来很耗时间，于是问道：“这话怎么说？”
“编织你的人生能帮助你认清自己的所有长处。了解自己的长处很重要，这样你才能依靠真正的自我来解决个人困境，最后成为独立自主的人。这解释怎么样？”
我承认：“很好。”
“我猜过去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开拓和发展自我，只是无法了解全盘经过。用你的双手而不用大脑去完成一件事情，是了解自我的最佳途径。一旦你把自己的人生轨迹织在一块儿，就会明白每个阶段如何帮助你成为现在这个举世无双的女人。另外，我们随时都要无中生有，凭空创造，光是无所事事等着迎接某种人生是无能的表现，我说得有道理吗？”
我迟疑地回答：“好像有道理。”
“那这样好了，我很想再动动我的手指玩玩织布。”
“当然好，反正我都在家。”
彩线代表一段段人生
我挂上听筒，明知自己的行事历上没有安排任何活动，为何还犹豫不决？她是一位富有智慧、爱好沈思的女性，若是拒绝她的好意，简直就像拒绝莫札特教授钢琴一样荒谬！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接受这个机会，做件有益的事情，于是回了个电话问她：“我们何时动工？”
五天之后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老琼出现在我家门口，嘴里还唱着：“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她手上提着篮子和袋子，肩头搭着一大块布料，一进门就露出兴奋的表情说：“我已经好多年没织过布了，真想赶快让你上手。”说着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她带来的用具，包括几束五颜六色的彩线、缝线针、剪刀和卡纸。我看着她将八束鲜艳亮丽的彩线排列好，然后听她说明八种颜色分别代表八项基本长处：“例如目标、才能、意志、忠心等等，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棒。”她说完便拿起一大张卡纸。
我有点狐疑地问：“真的？”
她继续说：“现在，我们来把这张卡纸剪成两块大方形。”接着便递给我一把剪刀要我照她的话做，“我们待会儿要做的事情不用大脑，只用触觉。我要你停止思考你是谁，认真地感触内在的自我，这就是编织的重心。在编织这些彩线时，你会产生全新的观点。”
我曾听说，许多传统文化都要求年轻人学习造纸或捏陶之类的手工艺，目的是让他们了解从生到死的生命过程，所以我稍稍能够理解老琼这句话的含意，但还是遇到接二连三的问题。
“这卡纸是做什么用的？”
“当我们的织布板，每样东西都要从头做起。”
我掩不住失望地说道：“可是我以为我们会用到真正的织布机。”使用这种替代品让我觉得好像回到幼稚园时代。
老琼似乎察觉了我的困扰与焦躁，立即走到餐桌前把她带来的那块布料摊开。
我赞叹：“好华丽啊。”看得有点眼花撩乱。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因为这块布就代表我的人生。看看这些线条如何交织重叠？每条线都象征不同的人生阶段，我把自己比作一块用千百条互相交缠的彩线织得密密实实的布料，奇妙吧？这些彩线代表了不同的事件和经验，更有趣的是，我从中了解到：从前我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为我这个人添加了色彩。不过我说得够多了！咱们动手吧。”
认清与生俱来的特质
我仿照她的作法在我的卡纸四周打洞，她先将灰色的线量好同样长度，然后向我解释：“首先，我们要绑上经线。”
“绑上什么？”
她聚精会神地说：“绑上经线是为了把织锦的骨架做出来，形成一整排支撑点，就和支撑我们身体的骨骼没两样。有了经线，织锦才能织得紧密。我们先把灰线从顶端绑到底端，每条线一定要绑得非常平整牢固。”
“我们为什么要用灰线？”
“灰色代表负面拉力和冲突元素，也就是我们在人生旅途中必须克服的种种挑战。因为灰色缺乏生气，色泽黯淡，所以能提醒我要走出色彩单调的生活，进入颜色丰富的层次。”
我的手指虽不如她灵巧，依然心无旁鹜跟着她动个不停。才绑到第四根线，就发现她超前我许多，于是又气又恼地小声骂了一句脏话。
她大概感受到我的挫折，因此建议我：“慢慢来，创作织锦或开创人生没有捷径……这过程急不得，何况做这种单调的工作也能为你提供沈思的时间和空间。有句话说，运用双手的人是劳动者；手脑并用的人是工艺匠；用手用脑也用心的人则是艺术家。这是一位木雕家告诉我的，形容得很贴切吧？我认为我们今天应当以艺术家自许。”
我忽然感到无地自容，于是强迫自己放慢速度。当我的动作逐渐跟上收音机播放的古典音乐节拍后，肩膀终于放松了。我已经不记得我最后一次亲手制作某样完整而有创意的东西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童年时期，我曾花费好几个小时用一具小型金属织布机做过一个水壶把手的套子，不知那布套被织成什么样了？
这时，老琼将横跨在整个织布板底端的松散线头逐一拉顺，然后轻轻抚摸着它们，喃喃说道：“这些线头象征附属的优点，我们都具备某些附属的优点，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跟着你。”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注定要将这些特质融入我们的生活。你无法逃避一个事实：你具备了许多长处，不能忽视这些附属的优点。若不善用这些优点，就是不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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