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飘(236)

《Gone with the Wind》
玛格丽特.密契尔(Margarent Mitchell)
font print 人气: 15
【字号】    
   标签: tags: ,

  “然后,到那天晚上,我把你抱上楼去……当时我想……我希望……我怀着那么大的希望,以致第二天早晨我连见都不敢见你,生怕我被误解,而你实际上并不爱我。我十分担心你会嘲笑我,所以跑到外面喝醉了。我回来时还浑身颤抖呢,那时只要你哪怕出来迎接我一下,给我一点表示,我想我是会伏下去吻你的脚的,可是你并没有那样做。”“唔,不过瑞德,那时我确实很想要你,可是你却那么别扭!我真想要你啊!我想……是的,当我一明白自己爱你时,就应该是那样的呀。至于艾希礼……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对艾希礼感到有什么兴趣了。可是那时你真别扭,所以我……”“唔,好了,”瑞德说。“看来我们是抱着彼此相反的看法了,是不是?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我只想告诉你,免得你老是纳闷,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你那次生病,倒完全是我的过错,我站在你的房门口,希望你叫我,可是你却没有叫,于是我感到自己太傻了,反正一切都完了。”他停了停,眼睛越过她看着更远的地方,就像艾希礼时常做的那样,仿佛远处有他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而她只能默默无言地看着他那张沉默的脸。

  “不过,那时候邦妮还在,我觉得事情毕竟还是有希望的。我喜欢把邦妮当作你,好像你又成了一个没有战争和贫困折磨的小姑娘。她真像你,那么任性,那么勇敢快乐,兴致勃勃,我可以宠爱她,娇惯她……就像我要宠爱你一样。可是她有一点跟你不一样……她爱我。于是我很欣慰能够把你所不要的爱拿来给她。……等到她一走,就把一切都带走了。”思嘉突然感到很为他难过,难过得连她自己的悲伤,以及因不了解他说这些话的用意而感到的恐惧,全都忘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替别人感到难过而不同时轻视这个人,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理解另一个人呢。她能够了解他的精明狡诈……跟她自己的那么相像,以及他因为生怕碰壁而不肯承认自己的爱那样一种顽固的自尊心。

  “哎,亲爱的,”她走上前去说,希望他会伸出双臂把她拉过去抱在膝上。”亲爱的,我的确对不起你,但是我会全部补偿你的!我们会过得很愉快,因为我们已经彼此了解,而且……瑞德……看着我,瑞德!我们还可以……还可以再要孩子……不像邦妮,而是……”“不,谢谢你了,”瑞德说,仿佛拒绝一片面包似的。“我不想像自己的心去作第三次冒险了。”“瑞德,别这样说话嘛,唔,我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我已经告诉你我多么对不起……”

  “亲爱的,你真是个孩子。你以为只要说一声‘对不起’,多年来的过错和伤害就能补偿,就能从心上抹掉,毒液就能从旧的伤口消除干净。……把我这块手帕拿去,思嘉。在你一生无论哪个危机关头,我从没见过你有一条手帕呢。”她接过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坐下。看来很显然,他是不会搂抱她的。她开始清醒地意识到,他所说的关于爱她的话,实际上毫无意义。那已经是你陈年旧事,可他还在盯着它,仿佛他从没经历过呢。这倒是令人吃惊的。他用一种近乎亲切的态度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沉思的神色。

  “你多大年纪了,亲爱的?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二十八岁,”她沉闷地回答,因手帕捂在嘴上显得闷声闷气的。

  “这年纪不算大嘛。你得到整个世界却丢掉了灵魂时,还很年轻呢,是不是?别害怕。我不是说因为你跟艾希礼的事,你将被打入地狱,受到惩罚。我这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罢了。自从我认识你以来,你一直想要的是两样东西。一是要艾希礼,二是尽量赚钱好任意践踏这个世界。好,你现在已经够富裕了,可以对这个世界呼三喝四,而且也得到了艾希礼,如果你还要他的话。可是如今看来,似乎这一切还不够吧。”她感到害怕,但并非由于想起了地狱的惩罚。她是在思忖:“我的灵魂其实就是瑞德,可是我快要失掉他了。而一旦失掉他,别的东西就无关紧要了。不,不论是朋友或金钱……或任何东西,都无关紧要。只要有他,我哪怕再一次受穷也不在乎。不,我不在乎再一次挨冻,甚至饿肚子。但是,他不可能真是那个意思……啊,他决不可能!”于是,她擦擦眼睛,万分焦急地说:“瑞德,既然你曾经那样爱过我,你总该给我留下点什么吧?”“我从中只发现还有两样东西留下来,那是你最憎恨的两样东西……怜悯和一种奇怪的慈悲心。”怜悯!慈悲!“啊,我的天哪,”她绝望地想,什么都行,除了怜悯和慈悲。每当她对别人怀有这两种情感时,必然有轻视跟它们相连在一起。难道他也在轻视她了?只要不是这样,什么都心甘情愿呢。哪怕是战争时期那种冷酷的嘲讽,哪怕是促使他那天夜里抱她上楼的病狂劲儿,抓伤她身体的那些粗暴的手指,或者,她如今才明白是掩藏着热爱的那种拖长声调的带刺的话……所有这些,都比轻视好多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有这种与他本人无关的慈悲心,可是它明明在他脸上流露出来!

  “那么……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彻底把它毁了……你再也不爱我了?”“是这样。”“可是……可是我爱你呢,”她固执地说,好像是个孩子,她依然觉得只要说出自己的期望就能实现那个希望似的。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她急忙抬起头来,看看这句话背后有没有玩笑的意味,但是没有。他是在简捷地说明一个事实。不过这个事实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不能接受。她用那双翘翘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燃烧着绝望而固执的神情,同时她那柔润的脸颊忽然板起来,使得一个像杰拉尔德那样顽强的下颚格外突出了。

  “别犯傻了,瑞德!我能使……”

  他扬起一只手装出惊吓的样子,两道黑眉也耸成新月形,完全是过去那个讥讽人的模样。

  “别显得这样坚定吧,思嘉!我被你吓坏了。我看你是在盘算着把你对艾希礼的狂热感情转移到我身上来,可是我害怕丧失我的意志自由和平静呢。不,思嘉,我不愿意像倒霉的艾希礼那样被人追捕。况且,我马上就要走了。”她的下颚在哆嗦了,她急忙咬紧牙关让它镇定下来。要走?不,无论如何不能走!没有他生活怎么过呢?除了瑞德,所有对她关系重大的人都离开她了。他不能走。可是,怎么样才能把他留住呢?她无法改变他那颗冰冷的心,也驳不回那些冷漠无情的话呀!

  “我就要走了。你从马里塔回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告诉你的。”“你要抛弃我?”“用不着装扮成一副弃妇的模样嘛,思嘉,这角色对你很不合适。那么我看,你是不想离婚甚至分居了?好吧,那我就尽可能多回来走走,免得别人说闲话。”

  “什么闲话不闲话!”她恶狠狠地说。“我要的是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不行,”他说,口气十分坚决,仿佛毫无商量的余地。刹时间她几乎要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了。她几乎要倒在地上,蹬着脚跟叫骂起来了。好在她毕竟还有一点自尊心和常识,才克制自己。她想,如果我那样做,他只会轻视,或者干脆袖手旁观。我决不能哭闹;我也决不乞求。我决不做任何叫他轻视的事,他很尊重我,哪怕……哪怕他不爱我也罢。

  她抬起下巴,强作镇静地问:“你要到哪里去?”

  他回答时眼中隐约流露出赞许的光采。

  “也许去英国……或者巴黎。但也可能先到查尔斯顿,想办法同我家里的人和解一下。”“可是你恨他们呢!我听你常常嘲笑他们,并且……”他耸耸肩膀。

  “我还在嘲笑……不过我已经流浪得够了,思嘉。我都四十五岁了……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应该开始珍惜他年轻时轻易抛弃的那些东西。比如家庭的和睦,名誉和安定,扎得很深的根基等等……啊,不!我并不是在悔过,我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从不悔恨。我已经好好享受过一阵子……那么美好的日子,现在已开始有点腻烦,想改变一下了。不,我从没打算要改变自己身上的瑕疵以外的东西。不过,我也想学学我看惯了的某些外表的东西,那些很令人厌烦但在社会上却很受尊敬的东西……不过我的宝贝儿,这些都是别人所有的,而不是我自己的……那就是绅士们生活中那种安逸尊严的风度,以及旧时代温文儒雅的美德。我以前过日子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东西中潜在的魅力呢……”思嘉再一次回忆起塔拉农场果园里的情景,那天艾希礼眼中的神色跟现在瑞德眼中的完全一样。艾希礼说的那些话如今清清楚楚就在她耳边,好像仍是他而不是瑞德在说似的。
(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她知道瑞德和艾希礼并没有醉,她也知道媚兰也明白他们并没有醉,可是这个平时温和,文静的媚兰,现在为什么当着北方佬的面像泼妇一样大喊大叫,非说他们两个人醉得走不了路呢?
  • 思嘉感到瑞德锐利的目光在盯着她,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会都表现在脸上了,但这时她全都置之不顾了。艾希礼正在流血,说不定还会死去,而且是她这样一个爱的他的在他身上打了这个洞。她恨不得马上冲过去,跪在床边,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但是她两腿发抖,进不了屋。
  • 这世界好像出了点毛病,有一种阴沉而可怕的不正常现象,好像一片阴暗和看不透的迷雾,弥温于一切事物之中,也偷偷地把思嘉包围起来。这种不正常比邦妮的死还显要严重,因为邦妮死后初期的悲痛现在已逐渐减轻,她觉得那个惨重的损失可以默默地忍受了。
  • 瑞德听见了那次谈话,他给了嬷嬷路费,并拍了拍她的臂膀。“你是对的,嬷嬷,爱伦小姐是对的。你在这里的事已经做完了。回去吧。你需要什么请随时告诉我。”看见思嘉又来愤愤不起地插嘴时,他申斥说:“别说了,你这笨蛋!让她走!现在,人家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 亚特兰大离马里塔只有二十英里,可是火车在多雨的初秋下午断断续续地爬行着,在每条小径旁都要停车让行人通过。思嘉已被瑞德的电报吓慌了,急于赶路,因此每一停车都要气得大叫起来。列车笨拙地行进,穿过微带金黄色的森林,经过残留着蛇形胸墙的红色山坡,经过旧的炮兵掩体和长满野草的弹坑。
  • 媚兰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接着,仿佛发现真是思嘉而感到很满意似的,又闭上眼,停了一会,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答应我吗?”“啊,什么都答应!”“小博……照顾他。”思嘉只能点点头,感到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同时紧紧捏了一下握着的那只手表示同意。
  • 她用颤抖的声音喊道:“艾希礼!”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她。他那灰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那种朦胧的冷漠的神色,却睁得大大的,显得毫无遮掩。她从那里面看到的恐惧与她自己的不相上下,但显得更孤弱无助,还有一种深沉得她从没见过的惶惑与迷惘之感。
  • 思嘉听见外面有低语声,便走到门口,只见几个吓怕了的黑人站在后面穿堂里,迪尔茜吃力地抱着沉甸甸的正在睡觉的小博,彼得大叔在痛哭,厨娘在用围裙擦她那张宽阔的泪淋淋的脸。三个人一起瞧着她,默默地询问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 这时树上的雨水落在她身上,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雾气在她周围缭绕,她也毫不注意,因为她在想瑞德,想像他那张黝黑的脸,他那雪白的牙齿和机警的眼睛,她正兴奋得浑身哆嗦呢。
  •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把她的脸抬起来对着灯光,然后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眼看了一会。她仰望着他,仿佛全身心都灌注在眼睛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也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因为她正从他脸上寻找一种相应的激情和希望与喜悦的表情。现在,他必定知道了嘛!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