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边的小兄弟(三)

作者:宋唯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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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暗下来,台上的禾坪上跑满了熏艾草的烟气,耕了一天地的水牛就惬意地站在艾蒿的烟雾里,小蚊子团团地在头顶上飞。家家户户的炊烟里都散发着新麦饭芳馥的甜香气。妈妈正在瓜藤前摘南瓜花,金灿灿的小花朵缀在黄昏的篱笆上,整整一个夏季都勤勤恳恳地开着,花苞儿连蒂掐下来,放在铁锅里炒一炒,盘里碗里都开满了花。霄霄埋怨妈妈说:“一天到晚烧伙烧伙的!我们今天都吃了八九餐了,你这时候又烧伙!”孩子们就是这样的,正经吃饭的时候不见人影,他们玩得饿了,就飞快地跑回家,拿饭杓往粥盆里舀一瓢粥,仰起脖子一口倒下去,继而飞快地跑了,照他们看来这就是吃了一餐。

乔乔跑到菜园里,摘了一个紫皮大茄子,坐在灶门口的树桩上,一五一十地摆出帮妈妈烧火的架势,握着火钳,先将茄子架到最旺的火头上烤,一转念又换了一个地方,拔开柴火埋到灶膛的草灰里。才埋进去,又待不及地拨出来:“唉呀唉呀,熟了熟了!”不几下,就搅熄了灶膛的火,浓密的烟子和金点点的草灰飞出来,飘进了妈妈的炒菜的铁锅里。妈妈住了锅铲,一瞪眼睛,乔乔立马扔下茄子和烧火棍,飞也似地掠出门去,停在禾坪上,嬉皮笑脸地看着妈妈。准备她若是追出来,他撒腿儿就开跑。

妈妈没理他,用火钳将撒落的柴草夹进灶堂,唤着霄霄来帮着她烧火。霄霄在后门水井边洗澡,湿漉漉地系上一条长裤,也坐到灶门口的树桩上,拾起了烧火棍。他填柴禾是一把一把地,伺候着火势要灭了,又填进来一把。他把乔乔的茄子也烤熟了。裹着草灰的烤茄子散发出紫色的香气。霄霄吹着气,甩着手指,将茄子细心地撕成一条一条,拌上红辣椒酱。

天边的晚霞像仙女在浣纱,粉红,橙金,绚紫,一匹一匹落在大河里,在水波里柔软地起伏。

乔乔歪坐在门前的石磙上,有一个驮卤菜的小贩,打着清脆的车铃骑过来,乔乔大大咧咧地问道:“喂,你的卤菜卖完了吗?”

那人见是一个倒眉插眼、蛮头蛮脑的小孩,就笑嘻嘻地答:“托你郎的福哦,卖得差不多了。”他殷勤地停下车:“你郎想吃点幺子唦?”

乔乔口袋里并没有一个钱,却颇老道地一本正经问道:“顺风还有吗?”

那人谦虚地答:“唉呀,卖完了。明天有。”

乔乔又问:“猪尾巴呢?”卤猪尾巴是爸爸最爱吃的,他在家的时候,傍晚常常和朋友们喝酒。哥哥和他就来来回回地在爸爸旁边经过,他时不时地从碟子里捻两片切得薄薄的卤猪尾巴,一人一片,放在他们的手心上。还没转身,两个孩子便一抬巴掌贴到自个儿的嘴巴上。卤猪尾巴,薄薄的酱香的一片,是很好吃的。

那人道:“不巧,刚刚还有一根的,桥头的四黑子买走了。”

乔乔一听,气呼呼地问道:“他是不是拿一个五角钱的碎银子买的?”他顿时充满了后悔,如果祖母给的那五角钱不吃有毒的冰棒的话,现在就可以买一根卤猪尾巴来啃了。他懊丧地挥挥手:“没有猪尾巴就算了。你回家去吧,不要再吆喝了。”
那人好心地道:“我明天晚上从这里过,记得给你留一根?你明儿这时候就坐在石磙上等我,好哦?”一蹬踏板儿,走了。

乔乔躺在滚烫的石磙上,两只眼睛朝天发直,天空走着薄翼般的云朵,波光一样,漫天地漾。他觉得下午吃过的冰棒,真的毒性发作了,肚子隐隐作痛。这时候,偏又来了一个卖冰棒的少年,飞一样地骑着自行车,朝着两旁的炊烟人家,朗朗地吆喝道:“晚上的冰棒,便宜卖呀!便宜卖了好回家。”

乔乔对着天,咬牙切齿地骂道:“卖冰棒卖冰棒,都要吃夜饭了还好意思卖冰棒!”

那少年诧异地看了这个小孩一眼,又更加响亮地吆喝了一声,“卖冰棒啊!”也渐渐地远去了。

妈妈做完饭,手里挽着手巾,头上插着梳子,走到河边的木粜上蹲下身来洗头发,乔乔看着她的两条长辫子一甩,浸到河水里,妈妈的辫子是很长很长的,散开来就像过年木盆里泡开的乌青的海带一样。

明亮的天色一点点淡了,树叶呀,花果呀,不再有白天那般耀眼的光泽了。河上泛起氤氲的水雾。吃饭的小木桌搬到禾坪上的风口里,饭碗里盛满了黄润润的饱软的麦粒,刚刚收割的新麦饭。乔乔坐在桌边,伸出爪子去菜碗里捻菜,往嘴巴里扔,像个归家的小二流子。他吩咐霄霄给他盛饭,既然是新鲜的麦子饭,那么最好盛满满一钵子来。又吩咐他拿调羹来放到鳝鱼莴笋煲里。又觉得烤茄子太辣了,就气呼呼地抱怨霄霄:“谁叫你烤我的茄子的?还非给我加这么多辣椒。把我的嘴巴都辣歪了!”

霄霄说:“我不给你弄好,明天就馊了,只好喂鸡吃了。”

乔乔说:“你给我陪一个茄子来!”妈妈坐在桌边梳头发,抿着嘴暗笑了一下。霄霄扶着筷子,翻着一本书页子都磨毛了的小人书,一眨眼就扎到书里头去了。

“你给我陪个新茄子来!”

“自己去菜园里摘一个罢!”霄霄淡淡地敷衍道。

“莫吵莫吵,好好埋头吃饭!”妈妈拿着她的桃红梳子,在长长的头发上一起一落,好半天一个来回,没完没了地梳她的头发。夜色便像她的黑发那样,遮住了黄昏。隔壁的念珠儿洗了澡,盘腿坐在竹床上唱歌,她的嗓音尖尖的,很好听。她唱了一首黄梅调:“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来相会……”她唱了两句,又换了一首歌:“小白菜呀,真凄惶啊,三岁没了娘。”不会唱,停了一下,又换了一首歌。霄霄和乔乔躺在自家竹床上,听得好笑,就相视着,低声嘿嘿笑了起来。
“好没脸皮,人家唱歌他们笑。又没接你请你来听歌,谁要你笑笑笑的呀?”念珠儿按下歌声,昂着脸冲着邻居的禾坪骂了起来。一伙光着脊梁穿短裤的小男孩来找兄弟俩去玩,经过竹床,招呼这丫头:“骂人精又在骂人啊?”

“好没羞!谁要跟你们男伢子讲话?”凶丫头愈发凶了。

“不讲话不讲话。不讲话是哑巴!”那伙人齐声回应,走到了小楼的禾坪上,一阵风似的卷起小兄弟俩走掉了。月光地里是很好玩的,月光里的男孩们都是仗剑的侠客,他们去往天涯,途经潘渡。在飞舞着萤火虫,夜晚的蝴蝶和白鸟的原野上,修炼绝世的武功。乔乔和霄霄分别加入了两个门派,比试了一场高下。起初有一群小女孩文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们比武,一边看还一边抿着嘴笑,后来,她们便走了,月光照着她们脚上好看的小凉鞋。待到玩累了,男孩们往家走时,个个都耷拉着眼皮,走着走着就要抱着树干睡着了。霄霄强睁开眼,看见一个圆圆的银月亮照耀着波光粼粼的大河,轻风里传来念珠儿尖尖的歌声。“那个疯丫头还在唱歌。”乔乔嘟囔着,他们踏着那个细细尖尖的歌声,循着找回家去……(待续)

责任编辑: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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