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65)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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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戈进军把冯主任送回市委大楼,然后再驱车和王秘书来到“刘家花园”。

“刘家花园”在1949年前是大军阀刘茂恩的别墅,因之得名。方圆不算太大,但却有“山”有水。“山”是地道的江苏太湖石簇成,玲珑美奂,在这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带算得上是个奇景;水则是引蔡河而入,由西北过东南穿园而过汇惠济河。园内中心建筑是一幢二层的德国式小楼:道士帽式的大屋顶,以瓦代砖的阁楼,两侧圆锥形高高刺天的塔楼,拱型长窗,白石镶边、红砖作墙。密密的“爬墙虎(长春藤,亦称地锦)”满布至屋檐,静谧、幽邃甚至带点神秘。

1949年后,这里先辟为市公安局二处。

“二处”是个代号,局外人难知其真正工作内容。据接近人士说:它的职能是“防止帝国主义、各国反动派以及港、台势力的颠覆、破坏。俗称“反间谍”机构。

80年代初,公安系统与“国安(国家安全部)”系统分家。“二处”作为国安系统的部分而迁走,人去楼空,这里就成了市公安局的第二招待所。但却不对外营业,只负责接待省或市成立的临时机构做为办公地点,工作性质随进驻单位而变化。由于这些进驻单位的名称多数古怪、难懂(如╳扫、╳打、反╳、肃╳)甚至以数字代号,在市人眼里其神秘的印象始终不变。

眼下它反客为主的进驻者是跨“市人大”、市法院、检察院及公安局的联合机构。名称叫做“汴州市‘三扫二打’办公室”,权力很大,有人挖苦说这是“第二市委”。

二人一进门,值班员就迎上来。

“徐大姐!”戈进军对下属一向很尊重、亲切:“都有什么人在家?”这“家”当然指的是本办公室所属。

“四个小组都下去做检查了,只剩我一人值班。”徐大姐答。

“有什么待办的事?”他走向自己的办公房间。

“昨天收缴一批录像带等着审查、定级,以便存档。”

“正好!”戈进军说,同时介绍王秘书:“市委派王秘书来协助我们!”

徐大姐与王秘书互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其实并不陌生只是过往不密而已。

“我去收拾一下放映间。”徐大姐要走。

“不用,不用!……何必你亲自动手?”戈副主任说:“让招待所的小田、小于收拾一下就行了!”

徐大姐睒动着半老徐娘的眼,看看这位年轻上级的严肃表情,会意地笑说:“好……好,我去通知!”

“通知完你就可以下班了!”戈进军大声爽快地说:“剩下的事我来照应!”

徐大姐当然不会反对,她答应连声愉快离去。

所谓放映间其实是一间小型会议室改造而成。一台27吋电视机就放在一张长条会议桌上,旁边就是录放机。对面是二排长沙发,却由一只五斗橱隔开。橱上是茶具及一叠用作记录或表达意见的审查表格,然后则是二十余把椅子。后墙则是另一张大会议桌,上面放的是暖瓶、盖杯、清洁用具及一部电话机……

小田、小于待戈、王二人进房之后闩紧大门,打开电视、录像机……

电话铃响了不下六次戈进军才从矇眬中醒来,他起身系好腰带走向电话,但拿起话筒时却没有声音。

“见鬼!”戈进军骂着放下听筒,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小田或小于打来的,是唤醒他们的信号:不要睡得时间太长!

他打开半扇窗帘,屋内顿时明亮起来,再打开窗户,冲淡屋内污浊的空气。院子里很安静,偶而一阵鸟语、几声蛙鸣。二楼西厅传来笑声和隐约的歌声、麻将声,那是招待所的另一种“业务”,为各种不同名目的首长安排的“消闲活动”。

太阳西沉,看看表:下午四时二十四分。他叫醒王秘书。

王秘书懵懵懂懂地醒来,边系裤边来到五斗橱,拿起一杯茶仰头就灌,却又一口喷出来:“妈妈的,好凉……”

民间戒律:性事之后不宜饮冷品,否则有性命之忧!

“怎么样,还满意?”戈进军趁王秘书取暖瓶的时候含蓄地问。

“可……”王秘书顿时犹豫起来:“她提出来要跟我结婚……”

“你答应了?”戈进军意外。

“都到这一步了,怕是难拒绝了!”王秘书忧心忡忡,与刚才那迫不及待的情形截然相反。

“你能跟她过得来?”戈进军提醒他。

“那有什么办法,不行就再离婚呗!”

“那还结什么婚?”戈进军说。

“不结婚行吗?她那张嘴肯饶人?万一把这里的事给抖搂出去,这‘刘家花园’可就成了别人的箭靶了!”王秘书却是照顾大局的。

“也用不着杞人忧天。”戈进军不以为然:“我倒替你耽心,那位豫东大学的女研究生你怎能放得下?”

“令人为难,”王秘书承认:“她什么都好,就是书呆子。学经济,只懂得物价、行情,不懂人理物欲,不像小田这么火热。”

“一吹二散?”戈进军问,表情上似是觉得放弃一个女研究生可惜。

“唉……”王秘书无奈地回答。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

“说起来那个小于倒着实不错,”王秘书把关心转移到对方身上:“算得上个美人胚子,比那魏云英可丰满多了!”

“唔……”戈进军未置可否。

“怎么,你还不满意?”王秘书觉得不理解。

“你知道……”戈进军双手环抱,一付精思状:“爱情也好,婚姻也好,都不过是人生目的的附属物……”

“还有哲理?”王秘书有些挖苦。

“……对一个以政治为事业的人来说,爱情、婚姻都该服从其目的的需要!”

“我明白了,”王秘书自作聪明:“你嫌她父亲是个贪官。”

戈进军不做回答,又沉默一回再慢慢开口:“我经过的女人不算多,但个个都能称得起美人。可是每当我把她们置于怀中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却想的总是另一个人。”

“谁?”王秘书大为好奇。

“魏云英!”

“什么!你还想着她?”王秘书惊讶道:“真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秘密派人监视她,给她制造麻烦,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这就是在政治天平上事业与爱情不能平等。可是……”他的语调忽然忧郁起来:“可是……在心理天平上真实的爱情是不可取代的!……”

“天人交战,人格二元论……”王秘书立场超然的评论著:“不过我不明白,那魏云英有哪点好,值得你牵肠挂肚?……就面貌来说虽然勉强算得个标致,可是个头矮、身材显得干瘪,尤其那张嘴总带着一付高不可攀的冷峻,仿佛‘一览众山小’!……”王秘书评论得十分认真。

“可她有一股气质……”戈进军激动地说。

“气质?……什么气质?她又不是演员讲什么气质……”王秘书觉得可笑。

“一股凛然难犯的、高山仰止的特殊魅力。不!……该说是一种风流,……也不对!用现代的西方语汇,一种‘性感’!”他不知该怎样形容才好了。

“越说越玄……”王秘书讽刺着:“哪来的这一套名词?大仲马,还是曹雪芹?浪漫中夹着道学,传统里又透着点‘超前意识’。你大概像港、台歌曲那样得了‘爱情疯魔症’了吧,越是刺激的东西就越‘爱情’?”

“她最大的迷人之处就是不肯轻易示人,即使在我们热恋时她也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戈进军仍沉浸在幻求之中。

“怎么?”王秘书大吃一惊:“恋爱两三年你还没碰过她?”

“我……不敢!”说来戈进军无限悔恨。

“亏你神里神道,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

“我恨我自己不能自拔,爱情就是世界上最难解的谜,越是不可能的事,就越是想得到它!”戈进军痛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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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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