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24) 降天罪-清白人间1

作者:云简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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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白人间(1)

吴馨回至家中,大骂何仰。何父问之,方知何仰不仅成家立室,而且入赘府尹人家,立时大怒,出门便往都事府去。吴馨吵嚷一阵,实在无趣,看见躲在墙角的何明,大喝一声:“看什么,回屋去!”何明心惊胆颤,回屋写字。

吴馨抬眼一望,已是未时,又要造饭,遂拖着疲身,负起盛怒,来到伙房造饭。心中愤懑,眼泪簌簌,一不小心,切到手指,流出血来。立时取水清洗,却是一滴也无,只好先行用口嘬住,就井打水。

“扑通”一声,水桶入井,勉力提将上来,便至井口,破指吃痛,险些连人带桶,一齐跌入井中,口中立时大骂。环顾四周,几只寒鸦瘦鸟,枝头凄凉,别无帮手,叹了口气,再打一桶。此次学得乖了,休要碰到手指,终于拉得上来,着急洗手,未料桶底磕在井沿,凛冽井水,洒了一身。

日头已落,寒风凄切,吹得身冷心寒,瑟瑟发抖,再隐忍不住,坐地大哭起来。未知过了多时,哭声止歇。抬眼之间,看见一窝老鼠,携家带口,自门而出,苦笑一声:“当真是家徒四壁,连老鼠也饿得跑了。”叹气之间,双眼盯着潺潺水波,似决心终定。

起身之际,看见何明立在门口,哆哆嗦嗦:“娘、娘亲……”

“什么事?”吴馨再要想骂人,却是一丝气力也无。

何明颤声道:“家里无有宣纸写字了。”

“明日便叫你爹去买。”吴馨抹干眼泪,拎了半桶水入伙房,却闻何明又道:“娘亲……”吴馨心头大怒,喝道:“不是已说教你爹买了!没娘的孩子!这么多废话!”何明眼圈泛红,登时捂着眼睛,逃入屋内,再不出来。

“哗——”半桶水入缸,再溅满身,这次却如心死,再不理会。眼中无泪,心中无气,径自做饭,米缸见底,身无分文,只好再入屋里取钱。何明趴在桌上,显然生气。吴馨取了几个铜板,道:“这里有些点心,你吃了吧。”说罢阖门而去。

何明听其走了,打开来看,原来是精致的糕点,尝了一口,十分好吃。立时奔出门去,不见人影,自语道:“娘亲去哪里了?唉,吾又做错事,惹娘亲生气了。”

过了半刻,院门又响,何明连忙迎了上去。吴馨道:“这是你的宣纸。”便往伙房而去。何明接过:“多谢娘亲!”跟着吴馨到得伙房,道:“娘亲对不起,孩儿……”话音未落,却听吴馨道:“今晚吾有些话要与你爹讲,你到爷爷屋中吃晚饭。”挤出一个微笑。“快去写字吧。”

“是。”何明心下欢喜,抱着宣纸往正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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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父到得何仰府邸,二话不说,径直入内,正巧看见一幅匾额,上书“德行高彰”四个大字,落款是为府尹。登时怒上心头,令人拆匾,众人无人敢从,何父拄着拐杖,便要爬桌。何夫人连忙拦下,谁知何父心意坚决,拐杖出手,匾额应声而落。

“父亲大人!”何仰跪倒于地。何夫人见状,连忙一同跪地,道:“拜、拜见公公。”

何父大怒:“小子,眼中可还有吾这老父!”拐杖离身,颤手拍去,打得何仰连连告饶:“父亲大人饶命……” 何夫人劝阻不及,情急之下,喝道:“老头失心疯,来人给我拿下,送交官府。”何父大怒,道:“你,你说的甚话?”何夫人心知有愧,连连退步。

何仰道:“兰婧,快向父亲大人赔罪。”先来穷弟妹,又来穷老翁,何夫人心中本就怨愤,更不愿跪地,面色通红,立在原地,道:“相公既已入赘,便是随吾姓朱……”

“兰婧!”何仰大喝不及,只见老父颓然拱手,道:“好、好,朱大人、朱夫人,小人给你们磕头啦!”说话间,但要跪地。何仰大惊失色,连忙扶住老父,正欲赔罪,惊闻一声清脆:“吾何家,没有你这不孝子孙!”何父说罢,颤手扶起拐杖,慢慢向外踱去。

这一声巴掌,打得何仰发懵,待清醒时,便要追老父而去,却被何夫人拉住:“相公,你去哪里?”何仰道:“岂可置父亲大人不顾?”何夫人立时拉得更紧:“相公、爹爹性命,全在今日面见玄主,相公岂可弃吾等不顾。”说话之间,潸然泪下。

眼见娇妻落泪,何仰叹了口气,道:“未知玄主何时才会召见。”话音未落,便听有人通传:“王上有令,传何仰明日觐见。”

何仰心头大石落地,抹抹额头,道:“既是如此,待吾先回何宅,向父亲大人赔罪。”

何夫人连忙拉住,道:“相公可是犯傻,当此一番,回去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惹得人心烦乱,明日如何面见玄主。不若今日好好准备,以备明日不测。”

何仰踟躅之际,何夫人端上清茶,道:“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相公但要尽孝,还差这一时片刻?再说,平民百姓,几人能可得见天颜。相公此次面圣,若是好运得了封赏,岂不也为何氏光耀门楣?届时,还怕公公再骂你不成?”

何仰道:“贤妻有所不知,吾这位老父,可是执拗得很……”未及说完,便教何夫人捂住嘴巴:“相公若是害怕,便说是吾不教离去。”

何仰握住其手,道:“吾何仰何德何能,娶得如此贤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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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父离开都事府,心中郁愤,倒于路边,喘着粗气。忽然面前停下一人,仔细观看,惊呼一声:“原来是何老伯?缘何孤身一人在此?可是身有不适?”

何父眼见其人一身绫罗,财主打扮,一时认不出:“尔是何人?”

那人道:“何老伯不记得了么?吾是齐悟,以前是何家两兄弟的同窗。”何父揉揉眼睛,点了点头,道:“有些印象。”

齐悟连忙扶起,道:“前方便是吾家,老伯且来喝杯热茶。”说罢,搀扶何父入府,命夫人备茶饭。

入得暖室,何父渐渐喘匀气息。丫鬟奉上热茶、甜点,齐悟斟茶两杯:“老伯请用茶。”何父端起热茶,心道:“便是连个路人也可施舍,那个混小子,也不管老爹。”叹了口气,道:“齐先生,您真是好人。”

齐悟哑然失笑,道:“老伯您可莫谦虚,谁人不知您有孝子——何仰大人,那可是百姓口中的贤官圣人啊!”惊闻此言,何父喷出一口热茶。齐悟登时皱眉:“还不换凉了的茶来,烫着老人家怎办!”丫鬟即刻回禀夫人换茶。

齐悟自饮一口,心下纳罕:“也不烫啊。”耳中却听何父道:“他便是人人说的好,也是吾家的不孝子。”

齐悟眉心一凛,道:“老伯这话可不中听。”转念之间,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古有之。但凡贤明官宦,尽心于朝中之事,难免忽略家中,招致怨言。”

何父哑然失笑,道:“既是如此,朝廷缘何还设置‘举孝廉’一科?”齐悟答不上来,何父又道:“明白人伦道理的,才可是好官。哪有连亲生父母都不管不顾,还能为百姓着想?”

齐夫人上堂道:“菜好了,现在上么?”齐悟点了点头,道:“让吾与老伯单独叙话。”

“好。”齐夫人转身下堂而去。

齐悟又道:“古有明镜高悬包大人,大义灭亲,老伯又如何说?”

何父道:“人善人恶,自有王法裁度;好人坏人,自有百姓评说。不可因亲疏远近,定论其人德行好坏。”齐悟心下一恸,道:“可是……如若百姓风评,也言之不准呢?”

“噢?天下间可有此等事情?愿闻其详。”何父道。齐悟未敢提及何仰之名,只说其人之事,最后问道:“老伯您说,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何父饮了口凉茶,叹道:“你说的是何仰吧?”齐悟默然不语,耳中听闻老伯一语,心内登时重重吃痛。

“你说的吾都信。”何父道。

“啊?”齐悟不可置信。

何父又道:“你说的吾都信。那个不孝子,从小便是言行不一,人前说得一套,人后做得一套。他再骗人,骗不了天老爷,骗不了自己,早晚要吃亏的。”

听闻此言,齐悟抹抹眼睛,道:“想不到,吾说的话,还有人信。”

何父道:“人信与否,终是发生过的事实。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但是,老伯不曾听闻,人言可畏啊。”齐悟道。

何父慨然笑道:“吾是六十耳顺,七十而知天命,别人说的甚话,都是耳边吹风啦。”说罢起身,道:“尔有恻隐之心,难能可贵。子不孝父之过,何仰有何对你不起之处,老头吾在此赔罪啦!”说话间作了个揖,拄着拐棍,慢慢离去。

“怎么饭也没吃,人便走了?”齐夫人讶异道,忽闻齐悟爽朗一笑,满面春风,立时不解:“老爷日前忧愁满面,缘何突然想通?”

齐悟摇摇扇子,道:“原来何老伯,才真是德行高彰之人哪!”齐夫人摸不着头脑,斟酒一杯,道:“老爷又在说疯话了。”

“哈——”齐悟朗笑一声,举目而望,月色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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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信下了差事,踱步家中,思来想去:“娘子对那珠花,似乎爱得甚紧……”途中停步,看见首饰铺还未关门,心道:“珠花虽贵,也别为不舍这一点小钱,坏了娘子心情。”提步入内,挑来拣去,未见到一模一样的,只好寻了个相似的。

“何大人真是好眼光,日前刚有人买了一株去呢!”小厮笑道。

“多少钱?”何信道。

“原来是何大人,久见了。”首饰铺老板走将出来,小厮包起首饰。

何信道:“来买一支珠花,送与吾家娘子。”小厮递了锦袋出来:“总共四两银子。”何信摸了摸钱袋,一时支绌,心道:“今日发银有赏,得了二两,竟想不到这珠花如此之贵……”未及开口,老板道:“一点小钱,何大人不必在意。”

何信道:“不敢。”话音未落,老板又道:“日前店内丢东西,幸得何大人指点,捉住那贼。这一点小钱,便算答谢大人。”

何信道:“与民解忧,乃吾份内之事。”叹了口气,道:“这一支珠花,老板可否替吾留着,日后来取?”

老板道:“何大人何故如此,真是让小人汗颜。”

老板分文不取,何信坚持己意,双方僵持不下。老板心知何信为人,只好道:“大人不肯笑纳,便只付吾本钱即可,是为一两六钱。”

“这怎好意思。”何信道。

老板道:“如若积压存货,老板吾也只得降价贱卖。现下可得周转,亦不赔本。”

“那便多谢老板了。”何信接过锦袋,告辞而去。

老板嘱咐小厮:“日后何大人再来,只管以本钱叫价。”

“老爷不怕那人倒卖发财?咱们这还有路费。”小厮道。老板摇了摇头,道:“只怕你便是肯给,何大人也不肯笑纳。”

“是。”小厮拱手答应。(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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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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