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979年夏天(1)

林良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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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福林桥下

  从台北市中山北路一直向北走,绕过圆山就到了“士林”这个名字优雅的小镇。在碰到总统官邸前的福林路后,中山北路略向左拐不久就碰上中正路,两条大马路的交叉口上有一家在镇上很有名气的福乐冰淇淋店,中山北路沿此再向北走不远就是通往天母的福林桥,它是士林和天母的分界线。桥头前有一条属中山北路五段的小巷,从这巷子左转不远就是士林老镇的中心,有座老旧的神农宫和庙口广场。如从桥头巷口向右转则可到雨农路,芝山岩就在那儿附近。

  这条巷子虽然不宽敞,只能容纳二车对向行驶,却是附近社区的主要出入要道,行人车辆往来频繁。离桥头不远的左侧巷内就出现二、三排老旧的二层楼住宅。只见每排长约百余公尺,两侧矗立着紧邻的十余户人家,家家名副其实的“门当户对”,相隔还不到五公尺之宽。这两排二层楼住屋面积不大,适合小家庭住。每户格局相同,楼下进门处客厅、餐厅,后面是厨房、浴室;楼上为三间卧房,主卧室外头有个小阳台,每户人家都在那里种着各种绿色的小花卉和盆景。从小阳台可一眼看到对户的主卧室内,因此都备有窗帘遮住隐私。巷底设有阶梯只供行人和脚踏车出入,由此可直通福林桥下。窄弄内还有一个不成文规定:摩托车必须推到巷口才可发动引擎,以免打扰住户安宁。

  各户大大小小的孩童们都在这巷弄内玩耍着,即使新搬来人家的小孩也都可以很快地和其他小孩玩成一片。女生常玩的游戏不外是在地上跳方块格子、橡皮筋和踢毽子;男生玩意儿比较多,弹珠、皮球、玩具手枪、水枪等不一而足。而那些生理成熟的男女生则较为腼腆,把生命中的黄金时期专注在另一种绮思遐想的天地中,玩耍游戏自和儿童们不太相同。

  这排住房的巷口第一家,开了一间名叫“旺来”的杂货店,面向着人车熙来攘往的街道,生意果真兴旺。店主是二代相承的柯家,当今老板名叫柯锡仁,年纪还不到六十,满面红光,胖脸上总带笑容,和蔼可亲,因大腹便便,身上常穿着西洋吊带裤,熟识的人都用台语“凤梨”的绰号称呼他。少年时,他在成功中学读高二时突逢父逝,家中独子的他被迫辍学,继承了杂货店家业。柯家除了这间杂货店外,还拥有几户二层楼住宅出租着,算是地方上的中富人家。

  柯锡仁虽半途辍学,但从父亲学到知书达礼的好习性,虽身为商人,却喜欢广泛地阅读,加上他懂日文,所获知的现代知识大都从日文书籍得来。因为爱书的缘故,在他手中店面增设图书出租生意。夏季旱暑,他又在店外摆了一台冷饮车,专卖冬瓜茶、杨桃汁和青草茶等饮料,每年夏天为他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

  柯锡仁老伴因病去逝已快五年,生下四个儿女,长女怡红卅岁,嫁到附近不远的人家,育有八岁和六岁的两个小男孩。长男日春二十八岁,在美留学,学的是生化科技。二男复秋十八岁,才刚高中毕业。小女怡芳十六岁,秋季才升高二。

  怡红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帮老爸看店,柯锡仁平常要出外买货订货的,然而一有空闲手中总是离不开报纸或书本,一副悠然自得。复秋和怡芳平时以课业为重,放假才偶而帮忙店内生意,一到暑假,就和前后巷的几个死党混在一块儿嬉戏玩耍。

  大学联招考完翌日,早上八时许,复秋的死党之一林建南已在店外等候。见到柯老,两人亲切的打招呼,复秋闻声从楼上轻快地跑下来。两人穿着短裤、T恤和球鞋,准备跑到芝山公园。

  在清晨已暖洋洋的空气中,两个年轻人跨着健步,越过福林桥前的中山北路,沿此条巷往北跑去,不到十分钟即到了雨农路,向左转到前往芝山岩的小路。

  一个丁字路口上,一辆黑色轿车恰驶过他俩面前,开进一座有守卫的营房式的军方单位。车子沿一条水泥道上驶入三十公尺深处,才到达前后两排长长的营房建筑。建南在原地跑步中指着那辆轿车说:
  “瞧!那不是徐雨老爸坐在车后座吗?”复秋也看见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

  “这个单位很奇怪,设在这荒郊野地的,也没有挂门牌号码,里面的人都穿着水蓝色的中山装制服。”建南好奇地说。

  两人让过车子后又起跑,不久就到达芝山岩下一个又高又陡的阶梯。另一个好朋友徐雨已站在梯旁等候。

  两人满头大汗地瞧着这个身材高挑细瘦的小伙子,大热天也穿着长袖衬衫,女孩般白皙的脸,两道剑眉下露出深邃的眼睛,宽阔前额上一头柔软的黑发飘逸着,神情潇洒俊秀,偶而透露出一种孤芳自赏、爱理不理人的模样,但在复秋和建南两人面前则一向露出爽朗的笑容。建南是复秋成功高中的同学,住在隔壁一条巷子,绰号叫“水牛”,个子不高,长得粗壮,肩胸宽阔,浑身肌肉发达,脸庞和身体一样的粗犷,单眼皮不大的眼睛、鼻孔略朝天,阔嘴厚唇,有点儿庄稼人的模样。复秋则长得比中等略高,和父亲柯钖仁一样浑圆的脸,有一对圆滚滚的大眼睛,一脸纯朴的讨人喜欢样。复秋脑袋瓜子聪明灵活又爱玩,加上为人慷慨常请客,人缘相当好。这三个朋友因常在一块儿还自封“三剑客”呢。

  芝山岩是他们常来读书的地方,联考前带着书本可在大树下耗一个下午。往阶梯上爬时,建南总跑得最快,水牛为了足球的体能训练,常在这阶梯上上下下跑数十次。不到二分钟,三人已到达上头一块清静宽广的地方。只见一座佛教寺庙和凉亭,前方有一棵大榕树,枝叶茂盛,亭亭如盖,数不尽的树须在空中飘扬,四边都是青翠的树丛。早晨做运动的人散在各处。那个凉亭下可是三人时常坐着K书的地方,再沿石块铺成的羊肠小径往深处走,则另有一番天地。

  三人在浓密的树林下漫步溜跶。

  “嘿!我可能找到一份工作了,在浓Cafe唱歌!”徐雨轻快地说,露出那迷人的深邃眼神。

  “真的!恭喜你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一定去捧场!”复秋亮着大眼,一脸欢欣。建南在心中嘀咕:还是搞音乐有出息,踢足球可不能拿来打工的。

  “已排定在这个星期六晚上九时预演,老板满意,立即就签约。”

  “徐雨,你的前程似锦,准是我们中最杰出的人物!”建南乱羡慕的说。

  “还早呢!别乱捧了!”徐雨一脸谦虚的表情。

  “联考才结束,身心的压力都获得解放,这个暑期应该疯一阵才对!”建南兴奋地说,“晚上咱们记得准时去看那部《最后一场电影》,听说很好看。对了,那个有点三八的女孩──王芷玲会不会来呢?”

  “妹妹跟她提过了,应该会来的。”复秋说。

  “赞!这下可有希望了,复秋!一定要让你妹一起来,她就来定了!”建南听了咧嘴一笑,大手握拳在空中挥着。

  “看在水牛怀春的份上,不会让你失望的!……真希望联考赶快放榜,不然心里就像悬空一样不踏实!”复秋说着,心想不知能考上那所大学的医学院。

  “每年都期盼暑假快些到来,但到头来总觉得时光虚度!今年可是高中最后一次暑假,绝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建南不知在和谁抱怨似的。

  徐雨听了,嘴角一撇,不无讽刺的说:“每年暑假我才有充份的时间和音乐为伴,才不会感到无聊。对了,明天七月四日是美国国庆日,那个菲律宾侨生John邀请我们去美国学校听音乐会,晚上在John家也有一场舞会,大伙一起去凑个热闹!”

  “咱可以约那个李婉如和王芷玲去参加舞会!”

  “我已跟李婉如提了,她说一定要有其他女孩才肯参加,复秋,你帮忙找芷玲那姑娘出来。”徐雨说着,复秋点头。

  建南才听徐雨找上婉如,立即向他说:“你这人对女孩子常爱理不理的,说真的,你和婉如关系到底如何?你知道最近有人对婉如可关心得很呢!”

  徐雨正寻思如何回答这个恼人的问题时,复秋在旁已主动对号入座地说:“水牛,不要胡说,……只不过最近老爸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一次望着婉如的纤秀背影,叹着气跟我说:‘复秋啊!这女孩可长得美,可惜总是娥眉深锁!你要多多关照她。’到现在我还不懂他话中的涵义。”

  “你爸可能指的是她的家境吧?”徐雨略感惊奇的说,“瞧她父亲那副可怜的白痴样,据说年轻时受过重大的刺激,家里靠着老妈帮忙替人缝补衣服,婉如常要做家事,连书本也念不好,她还说要去念护专,大概以后可以好好照顾她老爸吧!”

  “听隔壁的老嬉皮说,她老爸以前还是知识份子,中学教师呢?……说真的,婉如这姑娘可是我们这附近少有的美女了,长得比我还高,一看到她就蛮自卑的!”建南纯朴的乡下人脸庞露出深刻的惋惜。

  “看来水牛也对她另眼相看,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咱们徐雨潇洒的俊样才配得上她呢!”复秋讥讽地说。

  “我和她可是纯粹的朋友,就像你我一样,可别想歪了!”徐雨脸儿绯红,水牛冷笑一声,才不相信徐雨说的话。

  “徐雨!你干脆承认吧,不然的话……现在大家升学压力不再,追女孩子的时间可多了!”复秋说。

  “婉如又不是我的,谁说你们不能追呢?”徐雨懒洋洋回应,复秋和建南看在眼里,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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