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四節:柳暗花明(1)
事情既然鬧得市政府整日不安寧,新官上任三把火,肖秧親自過問此事。一個「明星」企業才一年多就走到破產絕路,新聞界一直要弄明白,想炒作一翻的事,也該到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肖秧批示,令機械局派出工作組弄清情況,採取措施,務必與以解決。1987年5月,接到批示的機械局,組織了以付局長為組長,市汽車公司生產科長,李倫為付組長的「扭虧幫促小組」進駐本廠。
當中國商品經濟的大潮,第一次衝擊苟延殘喘的封閉式國有企業大門,使毫無生命力的大鍋飯企業遭遇與農汽廠相似厄運時,中共基層中,一些從事國企管理多年的「才子們」,從旁邊看得十分清楚中共國企的病。他們想嶄露頭角,一舒多年被壓抑的身心。
紛紛倒閉的國有企業,給了他們一試身手的機會,因為他們相對超脫了那過時的僵死思維方式,敢於試探一下新的企業管理方法,成為第一批轉型時期草創性企業家,登上了中國這一時期的「經濟舞台」。
例如當時聞名全國的史玉柱,以及張樹新和她的贏海威,支撐他們的只有一個動力;成名成家。毛澤東禁了一輩子的事,被突破了。
身高1.88米的李倫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推動他勇於挽回這個資不抵債,瀕臨破產絕境企業的動力,是他從不惑之年一事無成中感到時不待我的緊迫感,他決定抓住這個嶄露頭角的機會……至於他是否洞察國企致命之處而有起死回生的「秘方」?我可不知道。
中共的後極權時期依然緊緊依靠國家權力的控制,使權力以追求金錢為目的,便是貪污,行賄滋生的原因。這種交易出現李友這樣的怪胎,權力捧著他上台,並指揮著這個傀儡演出一出又一出的醜劇。
在企業毫無根基的條件下,用「假」報表,假數據換一頂上等級的假桂冠,利用農汽廠短時間的發財,讓這個木偶一再登上媒體和廣告的舞台,為行將就木的國有制唱讚歌。最後在企業跌入不可自拔的泥坑時,便將這個被他們捧上舞台的是明星「寵兒」重重的扔進垃堆中。
李友的可悲就是他的那一顆被中共牽著走的虛榮心。機緣使他成了明星,又很快把他變成垃圾,它失敗的全部過程被旁觀的李倫窺測清楚了。
李倫清楚地看準了,中共體制下的企業管理和官本位之間,許多完全可以利用的「中空」。這種漏洞百出,憑一人決斷的體制可以牽著它走,成為一時,一地資產聚斂的源頭。
這同蒙在鼓裡的被人玩的木偶不同,雖然挽救這麼一個看似沒有希望的企業困難重重,前途渺芒,但是只要牽牛鼻子,這種局部性成功完全是可能的。這種成功的奧秘是當時以上管下,絕對服從的官僚體制還沒弄清的。
剛剛開始「摸情況」的李倫,每天夾著一個日記本,開始了他那種意志和體力的馬拉松運動,他最先就把注意力投向那些平素愛發牢騷,被工廠領導視為「搗蛋」的胖左派們,他想這些人總有獨到之見。
同他們中的年長者交朋友,稱他們為挽救工廠難得的「智囊團」!給他們提出一個問題,「假如你現在當廠長,該先從那些事著手?「家」由這些平常一貫唱反調的人來當,「策」自會出現。他認真的傾聽著每一個新穎的意見,將這些意見寫在筆記本上,編成了一幅冶廠藍圖。
古希臘偉大哲人蘇格拉底說過;「當許多人在一條路上徘徊不前時,他們不得不讓出一條路,讓那些珍惜時間的人走到他們的前面去」。懷才不遇的李倫當時看準了農汽廠十分糟糕,迫使不敢接招的庸才們為他讓路。所以他得到了一次嶄露才華的機會。
我同李倫的初交開始於同車間管理的一次碰撞。事情得從1985年十二月馬兵因我向市委寫的信,同我的那場舌戰開始。那一次舌戰,使我成了整個農汽廠領導班子的「眼中盯」。其實我進廠兩個月便要求下車間的舉動已向他們表示,我對工廠的權力爭奪毫無興趣。
我之所以向市委寫信,一方面是工人群眾的推動,也因為工廠搞得這樣糟,別說住房連工資都發不起,我的生存受到了威脅。然而當我通了馬、李的馬蜂窩後,我受到了諸多的威脅,不但在分配住房時給我穿小鞋以示警告,工作上也被壓制,受到歧視。
論學歷和工齡,還是能力,早就該得到工程師技術職稱的我,進農汽廠已三年,每年年終,由技術部門和勞人科向機械局上報職稱名單中,從來就沒有我的名字。理由是,你在重大只讀了三年,不具備本科畢業的水平,何況以後因勞改而荒廢學業多年。
但是我自調入這家工廠,便在車間埋頭苦幹,自修完了汽車製造的大學專業課程,很快恢復了被中共荒廢的學業,親自設計和製作了許多簡易的夾具和模具,成為當時全廠百十名技術員製作工藝裝備最多的一個。
正當李友被免職,陳桂林主持工廠的技術生產指揮時,發生了一起價值大約八萬元的鑄胚報廢事件:因為翻砂木模失修,造成模芯錯位,五千件鋼板彈簧後支架的翻砂鑄胚的翻孔位置錯誤。倘若仍按原來的加工路線選擇粗基準時,眼看將導致五千件鑄胚全部報廢。
負責胚件供應的生產科老張,把我叫到堆放胚件的現場和我商量,他提出這批胚件,更改粗基準的加工工藝建議。我經過實地測量同意了張師傅的意見,工藝科的人竟說我不知收了鑄造廠多少回扣,在生產科填報的回用單上大筆一揮將這批五千件鑄胚全部報廢。
當然報廢的是工廠的鑄胚,損失是工廠的,與我無關。但迂腐的我卻認為眼下工廠正在虧損,毫無道理的將這批可以使用的鑄胚報廢回爐,等於往虧損上雪上加霜,問題吵到了陳桂林那裡,那陳桂林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報廢了的東西誰使用出了問題,便由誰負責,我看,乾脆報廢算了,損失一點不傷害人,何樂而不為。」
我不甘心這種不負責的處理,中午自己動了刨床,想用事實來證明這是一批不該報廢的鑄胚,沒有料到那刨床上值機的工人發現以後,罵我是一條廠長的看家狗,工廠到了這個時候已無是非可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