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政工牵藤(1)

作者:宋唯唯

西澳野花遍地(伊罗逊/大纪元)

font print 人气: 209
【字号】    
   标签: tags: , , ,

牵藤的一天,最早是在城中村(编注1)的亲嘴楼(编注2)里醒过来的。窗户外投进来一点晨曦,窗台上晾晒着衣衫,在晨风里吹拂着,在瓷地板上投射出摇曳的花影。牵藤睡在双层床的下铺,铺着艳艳的牡丹花凤凰的棉布床单,布枕头里塞满菊花,旧到褴褛的蓝花薄被单,这一套被褥,都是从家带出来的,用了这么些年。躺下来挨上旧棉布,就扑入了睡梦里。起床时亦备觉踏实,格外依恋。因为再见到这套床褥,就是夜了。

楼里的人早起来了,都是急急忙忙的,洗漱的,在厨房里热早饭。牵藤快手快脚地去浴室接了一盆水,洗漱过,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梳子,飞快地梳好头发,擦点面霜,整整床褥,便扬声出门去。楼下的小巷里充满了黄鱼车、摩托车和行人。沙县小吃店里一片蒸腾景象,开笼的蒸饺、小笼包,白雾腾腾,汤面锅里水花翻滚,长竹勺子装了米线、河粉,点水式地伸到水花里,转瞬起锅,装碗,送到客人的桌面前。门庭下做肠粉的小摊,一只电饼锅,一篮鸡蛋,一桶米糊,装在小车里,随时泊下来,做生意。巷弄里充满了食物的气息,豆浆的豆腥气,炸油条,油饼的油气,鸡蛋细葱花熟了的香气。

牵藤脚步飞快地步出巷弄,经过城中村的高大牌坊,便上了车水马龙的深蓝大道。她上下一道过街天桥,别进一条浓荫蔽日的林荫大道,凤凰花紫红紫红地,在绿的枝条间大朵大朵地开着。林荫道两端的公寓楼,静静地泊在晨光里。牵藤笑咪咪地和楼门保安道过早安,就上了电梯。这是她一天里的第一个笑容,那种带点羞涩、拘谨,脸红红的笑容。一个得体的家政工的笑容。

她的随身小挎包里装着一串钥匙,一把钥匙打开一扇大门,门里的家家户户都是人去后的景象,玄关的鞋柜前横七竖八的都是换下的拖鞋,餐桌上摊着早餐后的杯盘碗筷,卧室里的被子推在床头。浴室的衣篮里,堆满一家大小换下来的脏衣服。牵藤在玄关处褪下鞋袜,顺手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拖鞋,排进鞋柜里,直起腰来顺势挽了袖子开始忙碌,脏衣服投进洗衣机,轰轰转响的声音里,她叠被、洗碗、吸尘、擦桌子,干净的衣衫熨烫过,洗衣机的衣服拿到阳台的晾衣架上,上架,她也该锁上门,去往下一家了。

光景已近正午了,是牵藤该烧午饭、吃午饭了的时候了,这两样都是在一户人家的家里,一并解决的。她先到菜市场,一样一样地买菜,鲜鱼、贝壳、蔬菜,而后去超市,买些日用的洗洁精、卫生纸、油塩酱醋糖的佐料,塑胶袋牙签盒等等,都是日常家用的,不是短了这个就是短了那个,看似不起眼,却一样都少不得的。要买什么,她心里都有底,这一户的日子,基本是她在过,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维持。无论哪一个中午,无论是刮风落雨的天还是艳阳高照,她打开公寓门,里头都是一片窗帘深垂,深睡的安宁。卧室的房门深锁。唯有客厅的玻璃鱼缸里的热带鱼在游动着,在窗帘筛过的蓝光里,缓缓地甩动彩色尾巴,好似梦呓。房间里很洁净,看起来和昨天她离去时一模一样。浴室的水盆里照例泡着几件衣衫,内衣、裙衫,都是丝薄的质地,轻轻地漂浮着,也是摇曳的姿态。

牵藤在水里倒上洗衣液、柔顺剂,用手洗过那几件丝薄衣衫,拿到阳台上晾好,顺势将昨天的衣衫收进来,叠好,放在沙发上。为花瓶里的鲜花换上清水,而后进了厨房,掩上门,令动静尽量地小,不吵醒卧房里深睡的人。她洗菜、淘米、烧饭,打开灶火烧菜。牵藤做饭的风格,都是平原家乡的那一路风味,浓酱、大油,酸辣味重,她烧的菜几乎都是为自己烧,每天爱吃哪样就做哪样。电砂锅里煲上汤,是为熟睡的女孩准备的,她每天都会喝完一整只砂锅的汤,这锅汤是不敢率性的,牵藤照着一本《广式煲汤食谱》,药材、主料,一样都不敷衍。(待续)

编注:

1.什么是城中村?

城中村,其实就是村庄耕地被收走后,剩下的宅基地被城市包围后形成的城市中的农村聚落。城中村居住成本要比其他城市土地要低很多,农民工等外来人口的比例相当高。

2.  什么是亲嘴楼?

亲嘴楼就是指两栋楼挨得非常近,两边的住户一伸手就能摸到,从外边看,两栋房子贴在一起,跟亲嘴似的,所以被称为亲嘴楼。

责任编辑:芬芳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女孩小馨走在他们的中间,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灯芯绒长背心,罩着白色绣花小衬衣,青鸦鸦的头发落到肩头,早晨梳好的辫子,此时散了。
  • 秦思雨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的,才9岁大的一根小人,就老说些大人的话。也是难怪,她家里一个妈妈,还有两个双胞胎的姐姐,天然的小型女儿国。
  • 清早,烟白色的晨雾里,向着我们的故事走来的女人,皮肤油黑身材矮胖的女人,她穿了一身黑底起花的衣裤,软塌塌的绸子布,开满了大朵大朵的红花。她挎着一只买菜的竹篮,韵律摇摆地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街上,她是鸭母。
  • 青石板沿着古老的小巷径直铺去,石板被岁月凿出了一条深深的蜿蜒的槽印,这是无数的日子里农夫们推着独轮木车,吱吱呀呀走出来的。
  •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花开了,鸭子死了;拣了一个弃婴,自己的儿子死了。
  • 晨晨如今在哪里呢?会去何方投胎做人呢?不过,他肯定依然是聪明的,仁义的,凡事好商量,像给她鸭母做儿子的时候,那样的乖。
  • 她茫然地走到一口荷塘边,站在桥头。远远的一阵风送来一个人,她只抬眼一望,脸便轰然一热,陈酿的血从心底涌了上来。
  • 鸭母是能给所有的人带来快乐的人,而且,鸭母是这样的不好看,又是这样的心底良善,她是所有妇女们深爱的,离不开的,安全的朋友。
  • 三嘎子也是这地方上的一条好汉,可是平生最服气的人,就是鸭母。他从前是小青年的时候,是鸭母男人手下的喽啰,如今混成气候了,却最怕鸭母。
  • 那时候,集体的什么都是宝贵的,只有人才不值钱。公社大队的干部可以随意骂人打人,打死了人往山沟里一扔就了事。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