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188) 古弦吟-梦境现主2

作者:云简

图为明 唐寅《梦仙草堂图》局部,弗利尔艺术博物馆藏。(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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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梦境现主(2)

上轿落轿,行至城郊一处宽阔府邸,便是袁氏一族。门敲半晌方开,金山已然不耐。

进入中庭,走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儿。金山以为是仆从,斜睨一眼,无有理会。谁知其人却皱起眉头,往中堂正位一坐,道:“你是何人?来我袁府作甚。”

金山一愣,道:“尔是何人?”

小儿眉心一皱,道:“吾是袁氏一族第七代孙,袁波是也。”

“公子有理。”金山拱手道,“还请你爹爹出来相见。”

“放肆!”袁波怒然一喝,虽是稚音,却是威严十足。

金山上下打量一番,方才注意到,其人一身黑衣,原来是孝服,登时心下一惊,道:“你爹爹何时去世的?”

袁波神情黯淡,哽咽道:“三个月前……”忽地抬首,直视金山:“尔是何人?”

金山道:“吾乃天下首富,金山是也。”

“你是玄朝之人?” 袁波眼神讶异。

金山趾高气昂:“正是。”

“送客!”袁波说罢,便要下堂。金山心下一怒,道 :“小儿可知,现今天下皆为玄朝所有,尔休得放肆!”

袁波喝道:“袁府,岂能让你撒野!来人,与我将此人扔出府去。”

金山冷笑一声,道:“那也要看小儿有无本事!”话音未落,庭中立现十人,皆身穿黑衣,手持长刀。其后走上一个黑衣,似是头领,扔下一人,长刀架颈。袁波定睛之时,登时心下一惊,竟是府中管家,面上一阵红白,心中隐隐有惧色。身后教头附耳私语:“此人上门滋事,少爷一声令下,刘某但取其人首级。”

再观袁波,却是迟迟不肯下令。金山看在眼里,心下暗自得意:“少儿不经世事,吓破了胆。”

“少爷,下令吧!”刘培双目怒睁,喝道。袁波原地踟躅,一言不发,显然还在犹豫。

“既然如此,便请交出府上符信,以作臣服。”黑衣头领道。

“诶……”金山制止,拍了拍胖肚,道:“咱们此次南征,是受王上命令,以德服人,岂可相逼。袁少爷,不如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好个以德服人。”袁波攥紧拳头,双目泛红。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见一众遭缚仆从,已从黑衣手下死里逃生,纷纷涌入中庭。再闻一个清亮声音,中气十足,不怒自威:“谁人敢在袁府放肆!”身随声入,走上来一个青年武将,头戴白缨,踱步生风,正是吴世桐。

吴世桐立于庭中,一手按剑,一手负后,扫视众人。视线落于金山身上,登时寒光凛目,指道:“篡权夺位者,竟敢侵我江南。来人,与我拿下!”话音一落,但有数十铠甲武士,涌入庭中,将一众人等团团围住。黑衣见状,立时退回金山身旁,将其护在垓心。

“诶……”金山拨开黑衣护卫,道:“金某此次前来,乃是受吾主命令,在江南开出太平盛世。”

“便是用威胁妇孺的方法么?”吴世桐喝道。

“哎呀——”金山一抖金扇,道:“将军如此说,当真冤枉金某人了。”

吴世桐不耐道:“你便是身在王庭,也要将你拿下!”

“呵……”尴尬一笑,肥肉抽搐,金山合起扇子,道:“威胁,便是吴将军待客之道了?”

“刷!”吴世桐亮出宝剑,道:“对客人,当然以礼相待;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盔甲武士战意愈盛,黑衣之人亦添三倍警戒。中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便在此时,忽闻一声清咳,续道:“好歹是京城来的贵客,岂可怠慢。”众人回身望见,只见一个中年女子,缓缓步入庭中,正是孙静言。

“姨母!”袁波上前拱手施礼。

“妇人之见。”吴世桐道。

孙静言一甩衣袖,道:“便是妇人,也知道危机何在。缘何吴大将军,争强好胜,丝毫不将江南百姓之性命放在眼里。”

“玄沙举兵踏来,还有活路?”袁波道。

“真是越长大,越无礼了。”孙静言道。

“姨母乃孙府之人,外甥乃袁府当家。家国大事,百姓性命,恕外甥不敢苟同。”袁波道。

金山道:“吾主既派吾来此,便是无有征伐之意,化干戈为玉帛,天下太平。”

“若玄沙魔爪伸入江南,只恐永无宁日。”吴世桐道。

“玄沙究竟如何,吴少也未必真正了解,何妨相信一次。”话音未落,刘溪川走上庭来。

“好哇,现在可是二对二了。”孙静言道。

刘溪川道:“未知夏老如何想法,我等不可在此剑拔弩张,且等明日再说吧。”说话间,但要带金山离开,岂料盔甲武士并不放行,登时心下一怒,道:“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放虎归山,遗祸无穷。”袁波道。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若杀金山,玄沙岂不更有借口兴兵?”孙静言道。

“吾又没有说杀他。”吴世桐道,众人一愣,只听其人续道:“多一个筹码,总是一件好事。”

金山冷笑一声,道:“小子当真狂妄,教尔领教你金爷爷的本事。”

袁波一挥袍袖,方才涌入庭中的仆从,皆卸下伪装。众人定睛一看,登时一惊。

刘溪川脱口道:“四帮八派,是凤榜之人?”

“拿下!”吴世桐一声令下,众人举兵便攻。未及交锋,忽闻一声长啸,登时手停半空,面面相觑:“是……”

“船帮。”

果不其然,庭中落下一人,年纪尚轻,傲视群雄,忽地拱手道:“吴将军,别来无恙?”

“分封大吏来此之时,船帮无有作声,现下又为何人出头?”吴世桐扬起下颌。

夏汀道:“当时自是因夏老之信任,就是想不到……”

“如何?”袁波问道,见夏老亲自派人前来,袁波心下打鼓。

“吴将军,枉费了夏老一番信任!”夏汀道。

“哼!”吴世桐不以为意。

僵持之际,刘溪川走出来打圆场:“无论怎说,夏老也是船帮老大,德高望重。夏府,更是五大家族尊首……”

“是啊。平日里嘴上总是挂着之乎者也,为何现下却不讲礼数?莫不是这孔夫子的论理,也按时而分?”孙静言道。

两个人两句话,说得吴世桐面上一阵红白。想来他本是书香传家,中途迷失,后来遇得宇文,拉回正途……

“吴大哥!”袁波见其不语,心下焦急,道:“吴大哥,当机立断。”

“但是……”心有顾虑,不及一瞬,吴世桐道:“但教天下负我,我不可负天下。”决心已定,喝道:“拿下金山,如有反抗,一律格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只有袁波助威:“拿下逆贼,护吾家园!”

“慢!”夏汀一喝。众人慑于船帮号令威力,一时慌乱,只道:“吴公子,当真如此冲动?”

吴世桐喝道:“但有何后果,吾一人相担。”

“只怕此一结果,吴公子负不起也!”夏汀喝道,拱手之间,眼神凌厉:“请吴公子借步一谈。”

吴世桐不以为意:“有事便说,何必偷偷摸摸。”

夏汀道:“夏老亲自交代,只可相告吴公子一人。”

“放他过来。”吴世桐皱眉道。

夏汀走近其前,附耳一语。吴世桐登时大惊失色,怒目圆睁,喝道:“夏玉当真如此说话?”

“半分不假。”夏汀道。

吴世桐沉眉细思一阵,道:“其人如此,吾意奈何。但望其黄泉之下,无有后悔。”说罢,看向袁波一眼,叹了口气,率军离开。

“吴大哥,你去哪?吴大哥?”袁波呼喊无用,吴世桐充耳不闻,武士皆退出袁府。

“夏老为何……”刘溪川话音未落,却叫夏汀打断:“金老板,轿子已备门口,请吧。”

“噢?”金山一愣,缓摇金扇:“也不知这夏玉是何来头,待我前去一会。”念及至此,遂道:“请带路。”二人离去。

九曲十八弯,轿子落下,金山步出,只见一处宽敞宅院,正位于街道尽头,气派非常。

“金老板,请。”夏汀道。

“请。”二人一同入堂,拜见夏老。

中堂之上,只见一个精瘦老头,留着山羊胡子,端然而坐。

“这位便是船帮夏老了吧?”金山拱手道。

“金老板,请坐。”夏玉微一抬手。

“金老板,请。”夏汀伸手扶住椅背,金山就座,道:“夏老究竟说的什么,竟让吴世桐那小子慌张而退?”

夏玉道:“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

“呵,原来其人也是重利之辈。”金山道。

“诶,赔钱还是小事,生意人失了信用,便如丢了性命。”夏玉道。

“夏老所言极是。”金山饮了口茶,道:“金某此行所为,夏老想必已经知晓,敢问意下?”

夏玉道:“咱们都是生意人,讲的是诚信。吾等久居江南,天下太平,不愿大兴干戈。尔主若能守得吾等一方平安自主,吾等便能回报以投诚。”

“哎呀,夏老此话差矣。”金山道,“天下共主,自当该受尊荣供养。依夏老所言,岂不与划地一方,偏安一隅无异?”

“诶,金老板误会矣。”夏玉道,“天下共主,也要分主领何物,土地、民税、资材,还是教统、文化、思想?”

金山斜睨道:“既然称臣认主,当诸事奉行吾主意志,否则王令岂非虚设?”

“呵。”夏玉道,“若此,尔主能为吾江南百姓带来什么?”

金山道:“既是王土,定保尔疆土太平,无外敌侵扰。”

“诶。”夏玉摆手道,“江南自有军队,可保一方百姓;然则如若玄沙暴政,岂不至江南于水火之中?”

“前有皇甫之鉴,吾主岂能重蹈覆辙?”金山道。

夏玉冷笑几声,道:“现下江南未入尔手,吾等尚有谈判筹码,令尔顾虑。怕就怕几十数百年后,尔玄沙一国,便只会言此一时、彼一时,毁弃约定,一统江南;然则吾等儿孙,受汝之熏陶教育,只知玄沙共主,不知江南先人了。”说话之间,哀叹一声。

“几十数百年后,吾等早已作古。夏老之担忧,未免杞人忧天。”金山道。

夏玉道:“吾卒,但有后世子孙,香火绵延不绝,无穷匮也。岂能悬儿孙之命于屠刀之下,刀山之上?”

“唉……”金山叹了口气,道:“夏老未免忧虑过甚。吾主虽年纪尚轻,然则也饱读诗书,自知以圣人之理治国。否则,今日也便不会令吾金山来此,权作说客。”

“便是兴兵来犯,吾江南有何惧哉!”夏玉道。

“诶,夏老不可意气用事。”金山道:“江南虽有精兵良将,然则怎敌吾玄沙一国,百万大军。战事之下,只恐百姓遭殃,生灵涂炭;鱼米之乡,秀美风光,皆付之一炬,当真是为暴殄天物。”言及至此,只见夏玉视线茫然,良久不语,最终叹了口气,道:“今日已晚,金老板若不嫌弃寒舍,便然下榻。”

“多谢夏老。”金山道。

“金老板,请。”夏汀道,金山随其而去,到得一处雅致厢房,暂行安顿,仆从上菜送饭,不再话下。

“方才谈判,已探出夏玉底线,乃是不愿兴兵。”金山心道,立时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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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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