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魂——《空山诗选》始末(四之四)

邓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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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8月20日讯】《空山诗选》是一个手抄孤本且内容多为当局所不容,故首先在成都的朋友间传观时,就严格限制外传;若需转抄一律使用作者认可的化名。朋友中间转抄得最多的是吴鸿、杨枫、罗鹤、熊焰等人。当时,陈墨尚在盐源,白水已返甘孜,张基仍滞喜德,阿宁、峦鸣、长虹长困荥经。这些友人飞鸿传书得知《空山诗选》已经搞出却不得一见,恨得牙痒痒的。阿宁来信说:“行行好,明年新年探亲,请务必将《空山诗选》带来让荥经诸友一睹为快。”我顾虑太多,不敢遵命。

1973年,九九“装病”跳出了农门,将户口迁回了成都。我把九九当成了能人,邀他往荥经帮我妻“抢户口”。他随身只带了一把吉他跟我到了荥经,指导我妻在医院检查前夜如何大量喝水,如何倒吊,检查时如何在小便中加蛋清,如何坐姿悬空以加速心跳等等,结果被医生识破,未开到一张病情证明不说,还将我妻“折磨”得够呛,当然户口也未“抢”到。因我未将《空山诗选》带去,阿宁、峦鸣、长虹等人大为不满。好在,九九的几曲吉他弹唱终于“抚平”了他们的“愤怒”,而且闹震了半个县城。连县文艺宣传队都请九九去做艺术指导,混了几天饭吃。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为了最后见证《空山诗选》的真实性,峦鸣再也按捺不住了,于1974年5月专程赶来成都一睹《空山诗选》“尊容”。到我家的那天,正逢我上白班,留他一人在我家“饱读”。他读后兴起,给我留一条曰:
梦兄:好吧!

未能晤面,我将仲威处的诗5首(另附我的1首)献上。作为诗,它们可能不够格,缺少诗的情调与味道,实不敢与《空山诗选》中众君媲美,然而作者的心灵也曾被当时的激情所抓住,而采用了这种形式。但从诗中实在是不可能得到一个完人的。仲威早沉泥淖中,而峦鸣者却还愿意有人救助,不然七窍之心闭塞尽矣!

读《空山》感受颇深,对于爱的永恒,只有夕瓦君能表述得那样完美、深沉;对于理念世界的热烈追求、战斗的渴求、人类的爱,只有梦君能使字句间传出阵阵金石的铿锵,吹出有力的生命的气息;爱与剑是阿宁君所能把握住的结合物。其他诸君各有其立意较好而表述特新的佳作。但从整个看来,量与质就不均衡了,可见修养的深浅矣。

可能无空闲来此了,留此纸以呈君。如我不到金堂,当再来奉教。

搁笔。祝宁静

峦鸣即日

“祝宁静”却偏不宁静。许多时候、许多事情无论如何规避,它仍要找上门来,让你防不胜防。这不,一个始料不及的“黑弹”(不是核弹)就在1974年11月在朋友中“爆炸”开来,这就是突发的熊焰“叛国投敌案”!

熊焰是我的老友,其父早亡,小学毕业后便参加了工作。但长期与老朋友的交往与频繁的接触,使他对诗歌也有了浓厚的兴趣。朋友们的诗,他抄了几大本,加之记忆力特强,许多诗他张嘴就能背诵出。我的那首臭长诗《春波梦》,他竟能一口气背诵几十段。

就这么一个人,竟于1974年夏鬼使神差地在收音机的“指导”下,一步一步地向“台湾”靠拢,连续给“台湾”写了3封信,最后“台湾”于当年11月派人与他“直接联系”时将他抓捕。这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这个诱他“入瓮”的“台湾”并不在海峡那边,而是这边的一个圈套。

他被捕,使朋友们惊恐万状。一是他的“罪名”太大了,“跨界”了,已不是当年买卖一辆无牌照的旧自行车把人供出来关几个月了事;二是他牵连的人太多了,合影照不说,单几个本子上的诗,就够大家分摊“罪名”的;三是“跳老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几辈子都挣不伸……

总之,我是他“落马”后最受当局“关注”的一个!

首先,他与我来往最密。他被捕前几乎天天往我家跑,明是与我夫妻下围棋,谁知道暗地里交换了些什么“情报”?公安盯了他几个月,我这里当然天天“聚焦”;其次,他抄我的诗最多,当然不只是那首臭长诗,《当春风归来的时候》等诗就够我“解释”20年!

我无法“解释”。等他们上门要求我“解释”,不如我自行了断。

我首先“自行了断”,就是焚文焚诗。凡是有关我的诗、我的日记、朋友们的诗、最重要的是《空山诗选》等,紧急投入炉(火土)。其次是坚壁清野,转移部分文稿抄本,选几个靠得住又与熊焰接触不多的朋友分别存放。忙乱了几天,屋内空空如野,专候有关人员上门。

公安未上门,一位老友上门了,说他的单位领导已找他查问有关熊焰的事,我放在他家的那些“东西”已不安全,问我怎么办?我说:“晚上我去你家取走。”他匆匆离去后,妻对我说:“你去目标太大,还是我去吧!”我想也是,但取回来放哪里呢?一时想不出一个稳妥的方案。于是我把心一横,说:“不必取回来了,今晚你去把这些东西全烧了!”当晚下起了雨,妻抱着刚半岁的小儿子作掩护,冒雨赶了去,与老友夫妻烧了一夜。天亮后妻才抱着儿子回来,疲累得倒床就睡去了。由于当时转移太匆忙,我不清楚那一包“东西”里究竟是些什么。我为此心痛了许久,仿佛烧掉了我的生命。

公安一直未上我家门,也一直未上其他朋友的家门,证明熊焰是一条汉子,把一切能背的、不能背的全背了,被判徒刑8年。80年代初,他平反出狱了,像英雄一样受到了全体朋友的欢迎。而我们大家的第一本诗集《空山诗选》,却永远找不回来了!

我总想,如果中国新诗史上不对《野草》大书一笔,实在对不起我们经历的苦难!

(摘自长篇纪实《南河背影》1996年10月第1稿;2004年7月4日至10日改稿于“乱躲尘世化缘56洞主舍”。)

原载《民主论坛》(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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