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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有一个藏族女孩叫阿塔(9)

作者:张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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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嘎登昂着头走了,临别前用藏语对阿塔讲了一番话,脸上表情复杂。阿塔嘴里应着,眉头微锁,显得心绪不宁。我在一旁苦恼地想,嘎登肯定又在讲我的坏话。

嘎登一离开,我和阿塔紧紧相拥,天长地久地吻着。

我要阿塔跟我上车。

“去哪儿?”

“你最想去的地方。”

她猜测说:“不会是电影院吧?”

我不肯露底,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当车开上由成都至雅安的高速公路时,我偏过头瞧着阿塔说:“你怎么不问了?”

阿塔正在听车里播放的音乐,一面哼唱一面说:“懒得问,反正已经被你劫持了。”

我咧嘴嘿嘿两声,把话题一转说:“秋尼巴松没骂你吧?你临时决定不跟他去拉萨,他还不气得半死。”

阿塔关掉音乐说:“人家尊重我的选择,分别时,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歪头瞅着我说:

“都是因为你,要是没去北京,我会跟他走。”

在雅安吃了顿速食后,我继续往前开,进入川藏公路。汽车在高山大岭之间穿行,烟雾迷濛,雨水哗哗流淌。

天,黑下来。

阿塔再也不佯装无所谓了,担忧地问:

“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我说:“今晚住康定。”

阿塔惊声道:“搞什么名堂哟,你?”

我笑话她:“你也太缺乏想像力了,接连开三天车,你说,我们能够到哪里?”

阿塔这下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去我家!”

我高兴地说:“对呀,我要见你的阿爸阿妈。”

阿塔像垮掉似的瘫在座位上,嘴里嘟囔着:“太快了,太快了。”

倏地又直起身说:“我还没同意呢!”

我笑着说:“还有更快的,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刹住车,刚好停在涛声隆隆的大渡河边。我拧亮车内灯光,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后递给阿塔。里面是一枚晶莹璀璨的钻戒,我在北京机场上飞机前匆忙买的。

肯定远远超出阿塔的意料,她一声大叫:“你这是干什么!”

我说:“你听着,我要求婚啦!”

为了显得像个绅士,我拉着阿塔的手下了车。

我单膝跪下,用英语问:

“Will you marry me?”

阿塔没有回答,从胳膊到肩膀都在索索颤栗。忽然她挣脱了我的手,转身走开,一直走到河岸边,我起身紧跟了过去。

阿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对喧哗的河水,似乎陷入沉思,我从背后搂住她。雨已经停止,一轮满月悬在对面山顶,像一盏光线柔和的天灯,照着这个满目皆山的世界,幽远、苍茫。

“你不会生气吧?张哥。”阿塔慢声慢气地说:“如果,我说‘不’呢?”

仿佛刚泡过热水又掉进了冰窟窿,信心满满的我,瞬间崩塌,别提有多狼狈!我一边把阿塔的身子扳过来,面朝着我,一边把手伸进她浓密的头发里,托住她的头。

我烦乱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三个字:

“为什么?”

“因为,”阿塔眨巴、眨巴眼睛,拖着长音说:“我还需要时间多了解你。阿爸说过,哪怕花上一辈子时间,也不一定能够了解一个人。”

说完冲我扮了个怪相。

得,又上当啦。我如释重负。

“好呵,”我语带讥讽说:

“一辈子不够,那就加上下辈子吧!”

我转过她的身,让她面对深不可测涛声如雷的大渡河,故作恫吓说:“你要再敢说不,我就把你扔下去!”

阿塔侧身把脸贴在我的前胸上,悄声问:“你真的要跟我结婚?”

我反问:“难道说还有假?”

“可是,”阿塔噘起了嘴巴:“你太老了。”

我把胸膛挺起说:“真有那么老吗?也就才五十岁嘛。”

阿塔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还算好吧,至少阿爸比你大十岁。”

我不禁笑了起来:“好消息,等见面时,我叫阿爸可就没困难啦!”

我抬起阿塔的左手,把钻戒戴进她的无名指,大小正好。阿塔出神地注视着钻戒,忽然,她唱起歌来。歌声穿越夜空,回荡在山谷里。不知为什么,少了往日的甜美,多了一层忧郁。

返回车里时,我问阿塔:“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呵。”

“不会是嘎登对你说了什么吧?”

“真的没什么。”

“不要瞒我。”

阿塔避开我的目光,吞吞吐吐说:“我哥就是觉得丢了面子。”

“还有呢?”

“他责怪我不该跟秋尼巴松分手,得罪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我不相信地问:“就这些?”

阿塔埋下头,犹豫着。我几乎要发火了,差点冲着她喊,嘎登到底说了什么嘛!但我忍住了。阿塔看见我满脸愠怒,只说了句:

“张哥,我有点怕。”

跟着就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顿时心就软了,气也消了,罢、罢、罢,不说也罢。

第二天忙着在康定购物,我没有再问。因为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除了日常用品,又买了御寒衣物,如羽绒服、毛皮大衣之类,以及走山路的球鞋。去见阿爸阿妈总不能空着手吧!我买了些糖果、食品。买香烟时,阿塔拦住了我,说藏人认为香烟污身,过去没几个抽烟的,现在随处可见,都是被汉人带坏的。

我抗议说:“你的打击面也太大了吧,汉人不抽烟的有很多,比如我!”

最终我买了一条昂贵的“红塔山”,结果事后证明我此举聪明。

我还买了一身藏装,立刻换上,要阿塔评头论足。阿塔连连称奇,声称只要我不说话,阿爸阿妈准把我认作地道的藏人。这时我随口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这个玩笑,竟使阿塔说出了昨晚哭着、拧着也不肯说出口的话。

“阿塔,”我说:“你信不信,我的前世说不定是藏人。”

阿塔认了真,说那完全可能:“我跟我哥也议论过,比如我的前世,或许还是汉人呢!以后也可能转世为美国人,英国人。这方面我哥就是一根筋,非要在藏人和汉人之间划一条界线。”

“界线?”我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昨晚你不是问,我哥对我到底说了什么话吗?”—阿塔突然停住不说了,几经踌躇才又开口。

“我哥说,吃糌粑的和吃大米的永远成不了一家人。”

我半晌无语。

只听阿塔又说:“我哥还警告我,如果我跟你走,将来注定要被抛弃,而且下场会很惨。”

我再也没心思购什么物了。一路回旅店取行李时,我怒火万丈,什么叫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我粗声粗气地问阿塔:“你信?”

“我要是信,就不会在这里。”

阿塔的回答足够坚决,但我依然说个不停。爱,能超越一切!为了强调这个超越,我举起拳头,好像街头演讲似的挥舞着。

“什么种族呀,民族呀,宗教呀,文化背景呀,生活习惯呀,都不重要。别说你嫁给汉人了,就是嫁给白人、黑人、印度人、阿拉伯人,亚马逊河丛林里的土着……”

阿塔似听非听地看着我,显然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没等我列举完,她忽然插进来替我结论:

“只要有爱,就能成为一家人。对、不、对?”话音里的那股可爱的俏皮劲儿,逗得我嘿嘿直笑。

“所以呢,你哥就是个典型的弱智。”

我很满意我找到了两个形容嘎登的恰当字眼。

“你才是弱智!”阿塔立即回击我。

当车子开上通往拉萨的国道318公路时,我针对嘎登第二段话,又发了一通议论。除了竭力表白自己不是《莺莺传》里始乱终弃的张生之辈,还着重描绘了婚后的幸福前景:阿塔无需再开商店,可以专心唱歌,我会设法助她出名;如果在中国待腻了,就去伦敦居住,我有英国永久居留权,等等。

阿塔似乎沉浸在我的绘声绘色中。我以为已经打消了她的所有顾虑。然而,不用多久,我发现我错了,只是眼前的她,没法说出口。

随后几天,我们心情舒展,笑声连连,川藏公路沿途的绮丽风光,更为行色增添了浓郁的浪漫。且一路顺利,没有我担心的大雪堵道,泥石流,坍方。不过车速也快不起来,只要路过巨大的玛尼堆,阿塔总是叫我停车,哪怕是在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山口,狂风,冰雹,迷雾,都阻挡不了她下车,往玛尼堆上添加一块石头,祈祷一次。

“这会带给我们吉祥如意。”每当回到车里,阿塔总忘不了说这么一句。

就要见到未来的曲波、曲母(丈人、丈母娘)了,我难免有些发慌,对阿塔说:“能不能告诉阿爸阿妈,我们相爱很长时间了?”

阿塔感到奇怪:“为什么要撒谎?”

“我怕他们不接受我这个老男人。”

阿塔学着我的口吻说:“有那么老吗?也就才五十岁嘛。”

接着要我放心,她的事她说了算,阿爸阿妈很开明。

我笑着说:“只要阿妈不会举起扫把撵我出门就行。”

当车子开上阿塔家乡的乡间土路时,阿塔谈起她对日程的安排:“本村和外村有众多的亲戚,该拜访的,或请家来吃饭的。”

“好啊。”

“尼洋河的源头,藏人的神人山,不能不看吧?”

“好啊。”

“还有巴松措的湖泊、森林、雪山、瀑布、冰川,就是路远了点。”

“我们可以在湖边搭帐篷过夜,听湖水淘沙,数满天星斗。”

“烧起篝火,烤羚羊肉。”

“我还想在湖边……”我故意停住不说了。

阿塔急问:“还想什么,快说!”

我一脸坏笑地望着她:“和你做爱。”

阿塔红着脸,盯着车窗外。

远方,一座藏传佛教寺庙顺山势而起,蔚为壮观。

“你那儿肯定也有寺庙吧?”

“规模要小些,叫甲格寺,立于峭壁之巅,相传四百年前由三世达赖喇嘛修建。”

“能不能去甲格寺请僧众为我们祈福?”

“这事就交给阿爸,让他选个吉祥的日子。”

“回去时我想绕道拉萨,走青藏公路,找找当年救过我命的藏族女人和僧人。”

阿塔便说,等到拉萨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昭寺,给长明灯添酥油,向神佛祈祷。

可惜,日程安排虽然完美,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被迫中断。我们不得不连夜动身,逃回成都。

(待续)@#

──节录自《有一个藏族女孩叫阿塔》/自由文化出版社

责任编辑:马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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