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光复后,我们举家迁移到桃园。父亲在县政府当个小科员,分配到一间宿舍。是整排日式建筑的最末一间,既凉快又三面采光,同时又有了三个小院落,使得他常夸耀自己眼光独到!于是前院里有了一棵樱花树,那是他出差到复兴乡时,从山胞家里挖回来的。一到春天,满树打上绯红的花苞,含羞带怯的,衬着稀稀拉拉的小绿叶,陆陆续续的开了起来。没几天工夫就灿烂耀眼,引得蜂舞蝶忙。
那是个物资不丰厚的年代,有花可赏也算是奢侈呢。父亲偶尔会剪下几枝让我一早带到学校敬献老师。老师可高兴哪!喜孜孜的找个花瓶插上,摆在办公桌上张扬。那一阵子,走在校园里、回家的路上,总有其他女老师喊我的名儿跟我要花。父亲为难极了,每个都给,那一棵樱花不得秃了吗?后来我就当没听见,匆匆走避。
等到花儿谢光了,满树的绿叶又长得茂密的时候,那小不点的樱桃也露出了个俏绿脸蛋,悄没声息的长大。等到盛夏,它长得丰盈饱满时,那树干上却有另一批演员登场。在树底下的泥地上,这时会出现零零落落的几个小坑洞,再往上瞧,沿着树干叮着几个“蝉蜕”,我们都知道有“知了”破土而出,你就等着它喧闹,你就等着它给你提供零用钱的机会——收集到的蝉蜕是一味中药,可拿到中药铺贩卖。
此时,知了的配乐开始了前奏,先短促的试叫几声,有如声乐家练嗓子似地,然后再扯开喉咙长鸣不歇!你可以由声音的响亮程度,与音色粗细的不同,分辨出这樱花树里有哪些品种不同的蝉。多半是小小绿绿,毫不起眼的那种,偶尔也能发现粗、黑的大个儿知了!有时心血来潮,整日里来个大合唱,哇!真是吵死人啦!听着听着,突然声音嘎然而止,接着是展动翅膀的“噗噗”声,并夹杂着渐行渐远,凄凄厉厉、断断续续的悲鸣……,谁都心知肚明,那知了成了鸟雀的美食了!物竞天择嘛!
抬头瞧瞧经过几次台风侵袭后硕果仅存的几颗樱桃仍高挂枝梢,翠绿褪尽转为艳红、深红、紫红。但是你可别寄予厚望、垂涎三尺!等你觉得可以摘取、大快朵颐的时刻,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稍一疏忽,那酸酸甜甜的高级水果,一眨眼间就成了鸟雀的腹中物了,你只有望着跌落地面的果核儿和几滴果汁扼脕不已!
如今才知晓,那儿时所熟知的蝉儿,只喧闹几分之一都不到的夏季就结束生命。来到世间只存活一周至两周。可它得蛰伏在地底下过着三年到十七年不等的黑暗生活,才得以破土而出。因此它在树上饮而不食,抓住这短暂的片刻没命的唱响“初生之美”,用燃烧生命的声音,倾诉着“生”之美好。它的生命轨迹皆依循着冥冥中无所不在的造物者的设定进行。在机缘成熟时跃出羽化、高歌、求偶、交配、产卵和死亡。当这美丽的使命完成之后,又回归尘土……
随着时代的变迁,物欲的飞涨和县地的出售,旧居已荡然无存。只有那知了高亢的鸣唱和前院缤纷的落“樱”,陪伴着我不眠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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