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铸九鼎(上)

童若雯;图:古瑞珍
font print 人气: 6
【字号】    
   标签: tags:

如何把这蒙昧的王国中危险、叫人迷惑的万物凝成清晰的形象,好叫未开化的百姓认识?在从透明的叶子筛下来的晨光中,这是禹和臣子讨论的主题。

麒麟豹子瞪着金眼蹲在树下,毛皮上洒满了金币。栖在树梢的猛禽展开翅,一下下击出风。树中央是块平坦的空地,上有浓绿的叶荫遮盖。空地上,一群形容粗犷、发辫披肩、赤手赤脚、手持棍杖的汉子盘腿坐在大石上。这是禹和他的臣子。他们头上伸展比所有君王的殿堂优美的众树的枝桠。

历史初初萌芽的日子,万叶在风中轻晃,有一番难以形容的情调。或许该说,描述众叶那千百种姿态的语言还没有被创造出来。万叶在风中左右摇晃,那语言触不到的风姿引起人无限的遐思。

散在猛禽之间,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鸣啭,把彩羽在风中伸展。在禹的朝廷,这些石绿、宝石红的翅羽是唯一的雕饰。风吹过,雕举一双巨翅扶摇直上,胜过任何王的殿柱或帘幔。

如何把这蒙昧的王国中危险、叫人迷惑的万物凝成清晰的形象,好叫未开化的百姓不生活在混沌之中,惶惶然不可终日?在从透明的叶子筛下来的晨光中,这是今天禹的臣子讨论的主题。

在这土地上缔造初生的帝国岂是件容易的事?虽说有圣王尧舜立下的规模,到底是王国的领土,不能和这规范庞大的夏帝国比。更棘手的是洪水没退尽,虽说禹好不容易跨一双黧黑的大脚,背上妻备妥的干粮,不眠不休一步步丈量完了九州的疆界,然而四处依旧蒸郁着大泽的湿气,要不光秃秃惨淡淡,像是大地头上揭起的一块块癞皮疤,什么庄稼也甭想生出来。难上加难的是这些无知无识、衣不蔽体的黎民。他们可是女娲亲手把浸了泥浆的野蔓在空中抡,一疙瘩一疙瘩撒下来,落地生根的。开天辟地不久,不知不觉间这些泥疙瘩生出的百姓就比牲畜还好养活地繁殖了千百倍,从南到北洒了满地,洪水或是火山都无法歼灭。

禹虎背熊腰的臣子一个接一个立起来,热烈地发表看法。他们明白,这新起的帝国除了忠贞的禽、兽什么也没有,而无辜的子民着实需要扶持,不然他们要如何穿越遍地凶猛的树林、险恶的沼泽而不吓破胆呢?于是这些汉子塔一般巍巍立了起来(别忘了,我们的祖先原是些高大的汉子、大脚的妇人),滔滔地说了又说。

“这些百姓脑子简单,得在脑里打下桩,好叫他们遇事不慌乱,能保护自个儿。水泽的毒物、莽林的兽比地上的人还多,不怪他们遇到头上长角的兽就吓得膝猛颤,掷不出手上的石块。”肩上胡乱裹块兽皮,脸晒得又黑又亮的汉子说。

“别小看这些百姓。你昨日不也跟他们一样?不也就是个打鱼的?”说话的人拿根树枝在地下划,大方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意。

舜的遗老,禹一个也没要,只留三两白须老臣做备而不用的国事顾问。天地初启,地上的果实、柴木深藏在荒野深山,这些臣子身披比起一穷二白的黎民强不到哪儿去的葛布,顶一头惊人的乱发,手掌脚掌上结了厚厚老茧。不久前他们还是在地里干活的农人、下海打鱼的渔人。禹自己不也浑身晒得透黑,活像个外籍工人?他的小腿粗壮如一双夔龙骨雕出的鼓槌,大脚踏遍了九州,把洪水渐渐地消歇了。一双臂膀前些年四处摇橹,和腿一样粗得变了形。水治了大半,禹日渐庞大的行伍中孔武有力的力士多了,才把摇橹的活让给下手。

这些高头大马,一头乱絮的农人、渔人、猎户里的佼佼者胼手胝足打出了夏帝国,现在,他们为头上没打伞、脚板被棘草刺破的子民忧心了。

“深山大泽的那些头兽,得识别才行。好歹给那些奇形异状的东西取上个号,待到碰上了也好唤得出口?”

“也是,叫得出号才能镇了兽。”

“还有只长嘴巴不长身子,好吃人的饕餮,得叫他们避开点。善灵也得一一指给他们,好依时祭拜,不叫他们善恶不分,叫恶兽领了魂去还不明白是啥事体。”

“水的波纹、雷的卷云,得教给他们。闪电的弯度、兽的牙,都得说给他们听,叫他们明白。”这是岁数顶大的观星象、地理的臣子。他不分昼夜老幽着一双眼朝天望,久了,一齐打天下的伙伴赠他个名号,唤他“忧天”。

左边传来了一声干笑。“嘿,瞧你们,真把这些百姓当回事了?这些家伙什么苦不能吃?别忘了:‘他们是过惯了的。他们都是以善于吃苦驰名世界的人们。’在这些家伙身上花心思,该不是治了水,没事干了?”我们得明白,虽说中土才开了第一朝,吊书袋已是文人的通病。

臣子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不吱声。那是跟随禹多年的,代禹画字传意的诗人。要算起来他比屈原早多了,只是没什么东西传世,人们也就没听过他的大名。禹拿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瞪了他一眼,想起他不久前说的“遍地的愚民,少些无妨”的混账话。在焦炭一般黑的汉子之间,诗人竟可说是唇红齿白,穿得更是不与人同。大约禹觉得自己的朝廷不能免俗,也得有个日后穿起入贡的棉布人模人样,不叫人看轻的文臣,虽说惹自己大动肝火,并不把他从身边放逐。

“他们该明白的可多了!河流的弧度、日头里的三足鸟食人的时辰、天上星辰转移的快慢、井打多深……”头披野藤蔓、腰系绿叶的人立起来,若舞若摇地晃了几步,活似一头鹤。

这是禹在楚地大泽治水时遇上的觋,也就是男巫。似乎老处于通天的状态,瘦长的身子走起路来脚跟不着地,和大地若即若离。这觋不与人同的神态和声音介乎雌雄之间,在大禹阳刚的朝廷是另一个有趣的异数。

“别落下巫!”满脸络腮胡、腰系条粗绳的人嚷道。“待他们要问祖灵的心意,迁移的方位,也得清楚找谁问去。肚子痛、牙疼也懂得叫巫来,问明白了怎么解招。”

“还有啥时打冰雹、啥时下雪、为何下啊,都让他们问巫去!”这些粗犷的汉子仰头朗声大笑,把枝头的鸟儿震动了,翩翩飞到天上。对节气的卜算老是阴错阳差,不免误了事的男巫一旋身子,施施然摇舞着,踱到最远的石边上坐下,把一双妇人似的长睫扇呀扇,深灰眼珠迷茫地望出来,似笑非笑地瞅着这些乐起来委实不似人臣的汉子。(待续)◇

本文转载自《新纪元周刊》第61期(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苏州的前身“阖闾大城”成为历史大戏的舞台。透过宿命通功能,郑欣继续静静看着吴王在伍子胥的复仇前提下,一步步杀出一条兴霸成王以暴治国的血路。
  • 在意大利国家图书馆浩瀚如海的档案中,有份两千年以来不为人知的文件,那是一份用古拉丁文书写、记录了公元前一世纪时一段漫长且充满不可思议的旅行。主角是位远自东方来的使者,他怀着特殊的使命,代表着中国的皇帝出使西方,历经千辛万苦与重重危难,来到了罗马。
  • 经过在虔信佛法的国度稍事休息,历劫逃生的伊吾终于抵达罗马大秦。遗憾的是,在等待登上仙山求仙丹的消息时,这位唯一抵达共和国首都的汉朝使者,也染上急病,不幸去世了……
  • 东汉末年,群雄割据,动荡中进入了三国鼎立、尽情演绎忠义智谋的时代。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大戏,其因缘要从四百年前的秦末汉初开始说起……
  • 洛阳、长安这两个中国的古都,串起中国多少朝代的兴衰,见证了多少君王的英明与昏庸,兴建、被毁、重建,再被摧毁。无止尽的循环,在这两个古都的历史中,不断地被上演着……
  • 许都、邺城、成都这三个三国时代的城市见证了曹操的意气风发、刘备的潦倒不顺及诸多风云人物脍炙人口的事迹。三国时代权力的斗争与落幕,在这三座城市中一幕幕的上演……
  • 汉中、荆州这两座三国时代的古都,不只彰显了汉初三杰叱咤风云的豪义,也述说了诸葛亮、周瑜、曹操三人斗智赤壁的精彩故事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