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沛均

慈鲷。(Pixabay公有领域)

font print 人气: 255
【字号】    
   标签: tags: ,

读研究所外宿,爸爸怕我无聊,带我去挑了六条慈鲷。买了圆形玻璃花器,铺上小碎石,摆上一盆水草,轻声跟鱼宝宝说别怕, 坐上车,高速公路一开就送到我外宿的小套房。书桌上,鱼宝宝仍在错愕中,爸爸已经将过滤器插电,满意的跟小鱼儿说话,让小鱼儿要好好地陪我,安心告别返家。

熄灯,我一晚没睡。不是想家,也不是认床,而是小鱼儿很认真的在夜晚拚命丢石头。小石子撞击玻璃,发出清脆“叮、叮、叮”的声响,在宁静的夜晚如同清晨的鸟鸣。

第一次养慈鲷,不知道慈鲷眼里容不下别人,一晃眼工夫,只剩一条蓝色的小鱼儿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独自一人,它倒也忙碌, 搬石头丢石头,努力把水草一株一株的咬死。“斑斑”,我这么唤它;这小名是因为它整天辛勤的搬石头而起,也因它身上穿着蓝色的斑纹。而后才发现,斑斑是蓝斑马,这名字倒也误打误撞的合适。

叮叮叮的声音听惯了,晚上倒也没那么难以入睡。叮叮叮,硕士论文完成,斑斑再次搬家,错愕地再次坐上车,回到气温更合适它的高雄。斑斑从宿舍的书桌迁居到我卧房的书桌,依旧每天打扫自己的屋子,整理它水中的小瓮,彻底将石子洒扫庭除。渐渐的, 斑斑爱上妈妈,喜欢看妈妈来我房间梳妆打扮,傻傻愣愣地紧盯不动,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每天,妈妈下班一唤它,它就赶紧朝着我卧房的门口远望,兴奋地上下游动。

小鱼儿会认人,不只认妈妈,也认爸爸。不同的是,它期待看到妈妈,却一点也不想看到爸爸,因为爸爸意味着换水。显然,斑斑只爱居家环境整洁,但不爱自己洗澡。还好,小鱼儿记不了太久, 好的坏的,大概两个星期就已全忘。有时真羡慕它,生气的委屈的, 时间一过就真的如风消失,只记得每天有好吃的饲料,每天都带着无比的喜悦与期待。

斑斑最后生病,死得痛苦,我也伤心的哭了好几天。好多人说, 就只是条十元的小鱼,死了就再买一条就好,不都一样吗?怎么会一样呢?我记得斑斑身上那袭斑纹的袍子,记得它的腹鳍的卵斑, 记得它小眼睛转动的神情,记得它傻乎乎张嘴的样子。我在水族馆看着一尾又一尾的小慈鲷游来游去,尽管也是蓝斑马,但我怎么看都不像斑斑。

小王子的玫瑰花是世界上唯一的,我的斑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小王子的玫瑰花谢了吗?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心里某个部分谢了。

又养了几次慈鲷,一条唤作叮叮的蓝蝴蝶,一条唤作恰恰的非洲王子。养来养去,最终还是又养回了蓝斑马。看着约莫一公分的小鱼儿,我想,似乎有个“斑”字会聪明些,于是开始唤这条小鱼宝宝“小斑”。

小斑一点也不像斑斑,不只长得不太像,个性更是天差地远。小斑从来不搬石头,也不喜欢理人,而且非常爱吃,不像斑斑吃饱了就停,仿佛一口气要把这辈子能吃的都全部吞进肚子里。小斑吃饲料总是张大嘴,在水面上横扫一圈,一口气通通吞掉,常让我想着它怎么不会噎着?斑斑喜欢住在小瓮里,小斑喜欢趴在小瓮旁边;斑斑总把水草咬死,小斑则与水草相安无事。斑斑会追着我手指的方向跑,小斑则是冷眼看着,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让我不禁想着小斑是否正在怜悯我智商的低下。

小斑吃得很胖,胖到我觉得它是圆筒身,胖到爸妈和我在想是否需要帮它减肥。但每次看到它那么雀跃着吃饭,总是不忍又再多给了它一些,嘴巴却又不停叨念着它是条小胖鱼。

小斑终究不是斑斑,因为它本来就不是,它就是小斑,我心里贪吃的小胖鱼,圆圆滚滚搭配着鱼肚白的小胖鱼。是我独自一人, 我哭我笑,都静静陪在我身边的小胖鱼,也是让我心里总能得安慰的小傻鱼。

上周二,小斑跟斑斑搭上了线,忘情私奔,一奔就奔到了天堂。我落寞,甚至还不懂得该如何伤痛,两天前还在跟我讨饲料的小胖鱼,此刻只剩空荡的鱼缸配上碎石,以及不再运转的过滤器矗立。一个星期后,我总算哭了,陪我走过生命成长挣扎这段路程的小斑,毕业得比我早,学得比我好,耶稣先给了它学位,而我仍在留级;我还没学会转眼忘记伤痛,也还没学会满心期待早晨天明的美味。

周末看鱼,想着别养慈鲷,马上被娇小发出金黄色泽的鱼儿吸引。老板说,这鱼儿吃肉的,不吃饲料,不可跟其他鱼一起养。我 笑了,显然也是眼里容不下别人的小鱼,挑了最小的一尾,买了最 小罐的赤虫,就这么把他带了回家。回家上网一查大惊失色,原来 这金色可爱的鱼儿,竟是一尾货真价实的小河豚!怎么看都不好饲养,但觉得把它还给老板也很可怜,毕竟这小宝宝鱼鳍都已被咬得伤痕累累,再回到如此凶狠的环境,应该也是整日受怕,不得安宁。 我用镊子忍住恶心夹了两条干掉的赤虫丢进水里,小鱼儿飞快地吞下 肚子,还把虫的壳给吐了出来,害我也差点跟着鱼儿一起吐了出来。

豚豚。不特别的名字,听起来带点傻气。小小的豚豚,约莫只有一公分,看着我充满惊吓,不断的四处逃窜。看着豚豚表演高空跳跃,旋转翻滚,我不敢轻忽它被咬受伤的小尾鳍,赶忙为鱼缸加盖,连拿镊子把虫儿放进去都小心翼翼,深怕豚豚如狮子跃火圈飞出鱼缸直升天堂。

网路上说,豚豚可以活十五年。只养两天,我每天担心它何时归天。我到现在还没搞懂什么是汽水域,还没搞清楚淡水与海水的交界,只搞清楚水的比重大概要多少,但又担心在淡水好好的, 盐一洒可能变成通往天堂的海水浴场。乖乖铺上贝壳沙,大大的鱼缸,小小的鱼儿。傻气的名字,我傻傻地养,你傻傻地长。

傻傻地祷告,拜托上帝让你陪我更久一点,更久一点点。

──节录自《106年高雄青年文学奖得奖作品集 》/远景出版社/高雄市政府文化局

(《106年高雄青年文学奖得奖作品集 》书封/远景出版社提供)

@

责任编辑:李梅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日常蓝调》插图,徐至宏作品。(大块文化提供)
    鸢嘴山一直在这里,赤裸裸的面对着我,毫无粉饰,反倒是我自己抱着复杂的心打量着它,误解了它,甚至赋予它危险的标记,怎不心生惭愧。
  • 即便糖厂已经没落,即便每年日复一日忙着制糖与保养机器的工作。或许时代背景有所不同,但他们在职场上那股牺牲奉献的精神,确实是我们这辈年轻人所缺乏的啊!
  • 那些食物的记忆,都是人生的好食光,如今是到了我反哺报恩的时候,也要让父亲晚年生活中仍然拥有最好的食光。
  • 要成为一个说故事的人,或要说一个动人的故事,有个非常重要的秘诀,很关键,但却经常被忽略,就是写故事之前,要先让自己走进生活现场,在生活中阅读人性,成为一个人性的观察者和捕捉者。
  • 漫画工作室一开始都会由老鸟带领,从流程介绍到手上功夫。他会给你一叠画坏或有切割过的漫画原稿纸做练习,从沾墨到稿纸上运笔。当了助手最大的差别就是除了逐渐了解流程运作,看漫画的角度也完全不同了,以前是迷恋画技、看剧情精彩与否,之后是学着分析作者营造这些的方法。
  • 诗主要是自我对话,小说则是我与别人的对话,两者来自截然不同的存在模式。我想我写小说是为了找出我对某件事的想法,写诗是为了了解对某件事的感觉。
  • “亲爱的,耐心等待观看人生的泥壤中将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来。”她的文字好像舞步,褐色和绿色是阿珠的最爱,她说这是最自然的色彩,属于大地的颜色。
  • 日本时代会在一定的季节取特定的木料,这样的取材法可以避免家具的虫害,这些都是老司阜的智慧,可惜这些知识都慢慢消失了。
  • 老人已经安息在上帝的怀里,一切荣与枯,欢乐与寂寞,如烟如灰消散。在他人生的尾声里,我们曾经在云端上短暂相遇,他露骨而大胆的对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表白情感,现在想起来,也算是一种天真。
  • 被消费的人物,被消费的人生,被消费的故事,人来到世界上消费大地,自然也要被消费。有人进入历史,有人走出历史,有人继续被消费,然而这也是被怀念的方式。
评论